这事后,王璎珞大病了一场,一直卧床不起,即使偶有清醒,也是神思恍惚地对着床顶喃喃追问:“为什么你还留着我的命,为什么,为什么。”这一躺,就是一个冬季了。好不容易将养得稍稍好,却日日夜夜沽酒买醉。
春风和煦,院子的一棵十里香,长得二层楼高,在阳光的照射下,洒了一地的碎影,王璎珞对影独酌。日影下,走来一个魁梧的身影。王璎珞眯着眼睛看着他一步步走到身边,看着他抢了她手上的酒壶,听着他关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嫂子,别喝了。你好不容易才将养好,再喝下去……”
王璎珞尤自苦笑道:“不想我喝,那就帮我干了吧,君寒。”说完,已是斟满了一杯递给君寒,君寒愣了愣,接过王璎珞手中的酒杯,一昂头,一杯冷酒已入肚。
君寒坐在她对面,眼神怜悯地看着她毫无半点血色憔悴的脸,本想宽慰几句,却被王璎珞一杯一杯地灌下去。王璎珞不停地斟,他只得不停地喝,直到夕阳西沉,月轮爬上时,君寒已是醉得软骨似的趴在石桌上。
王璎珞凉凉地再喝了两瓶桂花酒,酒水入肚,全身有股热气烧腾,脸色烫红。她颤悠悠地扶着桌面起身,眼神微醺地看着君寒,一个邪恶的想法陡然而生,嘴角咧开笑得异样的邪魅。她一个使劲,将半醉半醒的君寒扶进厢房,两人踉踉跄跄地跌进床上。
这一跌,把王璎珞跌得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由得闷哼一声。待睁开眼来,满室黑暗,只有门缝窗缝透进来的那点微光,她微怔了一怔,才感觉到身上的压迫感,有湿润柔软的东西在她脖颈处,耳朵边游移。她神思恍惚地喊了一声:“君寒。”可他没有回应,只拿手轻轻向她腰际摸索。她全身一个冷颤,可是力气全无,她知道她自己喝醉了,胜在脑袋尤有半分清醒。她省起她扶君寒进来的目的,如今君寒这样不正是她所想的吗?她要报复。这不是一命抵一命的事,丞相府三十多口人命,岂是你端木怀谷一条命就可抵偿的?她也杀不得他,她身无缚鸡之力,她连靠近他五尺都不能。但她知道他最看重什么。他野心勃勃,权利,名誉比他性命还重要。呵呵,他如若知道,自己娶的夫人红杏出墙,他定然勃然大怒,颜面无存。如今她什么都没了,还有什么是舍不得的?她似乎就看到端木怀谷怒视着她,目眦尽裂,手握着的寒剑直抵着她雪白的脖颈,隐隐渗出斑斑血迹,而她却战栗地对着他癫狂大笑道:“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想到此,她漆黑的眸底深处酝酿出邪恶的光芒,她柔媚无力地伸出手去配合对方的动作,轻轻解开对方的腰带。对方忽然顿了顿,王璎珞微不可察地听到他的一声冷笑。未待她反应过来,对方一个利索,褪去了她身上的最后一丝遮掩。湿润的双唇吸吮着她胸前的柔软,不经意间,细长漂亮的双腿被分开,对方一个挺身长驱而入,活生生撕裂的疼痛让王璎珞一窒,她本能地伸手推拒,两手却被对方禁锢在头顶。黑暗中,她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可此方她闻到至熟的松木香,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来不及发问,对方冰冷修长的手指箍起她的下巴,炙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际,暗哑冷酷的声音似远似近冲击着她的耳膜:“你不是想报复吗。如今正中你下怀,我们端木家子嗣单薄,是时候让你如愿以偿。”
一串串的泪珠滚落,被扣着的双手无力反抗,她只能扯着嗓门嘶喊,每嘶喊一句,端木怀谷就加重力道在她身上驰骋,她觉得,此时的她,就像是中午那十里香下,那碎了一地的叶影,心和身,都残碎不全。
端木怀谷似誓要让王璎珞怀上,晚上隔三差五地过来。在这且生且死,一寸天堂一寸地狱的沉沦中,王璎珞有时会惊愕地发现自己居然环抱着他的背,两只脚拱起紧紧绕着他的的腰,她幻想,她也有那么一刻的温柔让他接受她,可当她听着端木怀谷渐次平息的喘息,重新对上那双逼仄寒冷的眼神时,什么柔情蜜意顷刻如泼水一般尽流。
一个多月后,她果然怀孕了。她知道这是她毕生的耻辱,她腹中怀的是孽种,她觉得无言以对王家的列祖列宗。她没法忘怀那被烧的残垣断壁,那三十多具大大小小,老老嫩嫩排列整齐已经焦黑的尸体,她有且看到祖父那几乎瞪出眼眶的一双眼珠子以及扭曲变态的面容,如此清晰地让她的胃一阵阵发疼作呕。她如何能罔顾那血海深仇而甘心为仇人延绵子嗣?可是,血浓于水,这到底是她的亲骨肉,大人再如何的誓不两立,也不应该殃及胎儿。可惜,事实并非就能如她所愿。她此刻就看着小荷面色惨淡地端了一碗药来至她面前,却毫无征兆地噗通一声跪下。
王璎珞不祥之感油然而生,默了许久,才颤声问:“小荷,你这是干什么?”
一直跪着的小荷抬起头,眼神决绝地回答:“小姐,这孩子你要不得。”
王璎珞眼有泪光,用近似哀怜的口吻道:“小孩是无辜的。”
“小姐,谁的孩子你都可以怀,唯独这个。他是孽种啊!难道你忘了老爷是被谁害死的,是怎么死的!丞相府三十多口人命被活生生烧死了,如此惨绝人寰你难道都忘了?”小荷厉声质问道。
王璎珞殇然泪下,想到小荷的生母也丧生在这一场火海中,咬着下唇道:“我没有忘记。我岂会忘记。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小荷。可是,可是,小孩是无辜的。”
“小姐,难道你还对端木怀谷心怀希冀?你怀孕了他连影儿都不见,他只是在玩弄你报复你。难道你就那么眷恋床上那一瞬间的缠绵?”小荷未说完,啪的一声,脸蛋就挨了一掌,手捧着的药碗受到冲力,也应声摔下,药汁泼满一地。待反应过来,却看到王璎珞已经羞愤得全身颤抖,那刚刚掴过她脸蛋的纤手尚停留在空中兀自发抖。她捂着脸蛋,声音凄厉悲凉地响起:“小姐,你从来没打过我。我纵然只是个丫头,我纵然再命贱,可你从来不曾这么对待我。”说完,起身愤然而去,只留下浑身颤栗冰冷的王璎珞。
王璎珞已经两日未见小荷了。她以为她还在生她气,可是当她找遍整个柳府也没看到她的人影,她渐渐不安起来。小荷的亲人都在那场大火中死了,如今她唯一依靠的只有自己,她不可能不辞而别,除非……王璎珞想至此,忽然觉得透骨寒凉,她强作镇定地跑去端木怀谷的书房,书桌后的他抬头看到她摔门而入,不咸不淡地继续翻着文件,仿佛闯进来的只是一只不知好歹的野猫,弄坏了自己看书的兴趣,又不屑于打发。
王璎珞站在大厅中央,喘着粗气,冷声问道:“小荷呢?”对方没有回答。她继而厉声问道:“我问你小荷呢?你到底把她怎么了?”
端木怀谷啪一声合上书,沉脸看着王璎珞,眼底似覆着冰霜似的却莫可名状,他低笑了两声,从书桌上踱过来,全身罩了一股森然的气息,王璎珞惶恐不安,冷风从窗而来,黑夜中唯一可以照明的烛火扑朔而灭,整一个黑暗沉沉的空间,让王璎珞更是毛发悚然。响在黑暗中的脚步声忽止,她闻到逼近的松木香,忽然下巴被冰冷的手指扣起,同样阴凉的鼻息吹在她的眉眼上,她这才适应起了黑暗,看到黑暗中那双熟悉至极的俊美的轮廓上,嵌了一双冷冽的眼睛,似乎咬着牙讥笑的声音道:“同样被我杀了。你若再敢堕胎,你堕一次,我让你再怀一次。”说完,放手推开王璎珞,扬长而去。
待在黑暗中的王璎珞全身瑟瑟发抖,脸色尽白,她忽然拼尽全力地嘶声尖叫,如厉鬼哭号,惨叫声响遍整个端木府,直至声音嘶哑,喉咙却有腥味,嘴角慢慢渗出血丝,才颓然地跌在地上哭泣。隐隐约约中似乎听到小荷的呼声,她以为是自己的幻听,可是呼声愈近,她甫一抬头,便看到远处小荷跌跌撞撞地跑来。小荷看着地上的小姐,无限怜悯地抱着她,帮她拭干嘴角的血迹,哄着她:“小姐,我没事,端木怀谷知道我拿了堕胎药给你,把我关进地窖里了。这下子放我出来了。他没有杀我,小姐,不要怕,不要怕。”小荷一个劲地拍打着王璎珞的脊背,安抚着道。
王璎珞喃喃自语着:“我对不起你,小荷。我痴心妄想,他根本就没有心的,他不是人。他是魔鬼。”
小荷泪眼模糊地问:“小姐,我们斗不过他,我们以后怎么办?”
王璎珞嗤笑了一声,神情恍惚地问:“下雨了吗。为什么我的裙子都湿了?”
“我们在屋内,怎么会下雨呢。”小荷低头抚弄王璎珞的裙子,一掬手,一抔血,她惊恐万分地尖叫起来。
王璎珞小产后又大出血,一病不起,半年后,王璎珞便搬到柳府的后院,深居简出,不问世事,与端木怀谷断绝来往,而端木怀谷也似乎已经忘了她人的存在。
隐居两年后,终抵不住日日噩梦的缠身,听闻红尘阁能让人忘掉前尘往事,遂着小荷去请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