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羊肉串噎了一下：“什，什么？不想辟谣？为什么？”
“真正的原因他没说，咱们谁也不清楚。要不David干嘛把这件麻烦事交给你？你还真以为是自己的能力处理得了？”
我被他这风凉话气得大脑冲酒。狭小的室内不知是谁抽的烟，氤氲曼散到我的眼睛，呛起了一层水雾。这些日子以来的各种委屈和隐忍升级成了一簇簇强压不下的火苗，怂恿着我必须找到一个出口。
“你也就是会说这些没用的！找你来解决问题才是我最大的问题！你看看你，从进来到现在，连笑模样都没有一个！是，你是天天嘴角弯着，但是别人看不出来，今儿我就明告诉你，你那职业性的假笑比你哭还难看！”
“你们都不想帮我，我还不用你们了呢！你认为这马路边的肉串棚子不怎么样，瘸腿的凳子也掉了你的身份，那你就走啊！你去吃西餐的大饭店！那种高档的地方只有你们这种被众星捧月的人才消费的起，我在这吃饭才最舒坦！”
“刘老二，你们懂别人的良苦用心吗？你们这种人只会利用和践踏别人的感情，懂什么是珍惜吗？！在日本都能被人拍到，要是在国内的大饭店可能踏实吗？到哪都有在暗处的眼睛，还能坐在一起喝点酒说说话？已经到这个份儿上了，要是有人再放出你跟我半夜从饭店喝醉归家会是什么样？这是我的工作，我必须考虑这么多……你，你别误会，我只是不想再给自己再添麻烦，没有在乎你名声的意思。”
他眼中的惊讶尽数被我捕捉到。过了半晌，我才看着他的手伸进衣兜掏出手绢，有些不稳的朝我眼角凑过来。我挥掉他的手，一摸脸颊，竟满是泪。
刘月修，这个看似谦和的男人，实际上到底是个什么样？与那个人不同，彦青是冷脸面对一切。而他呢，他对所有人都能温柔相待，虽然有理所应当的疏离，却得各处一声“温柔”一言以敝。就连一直缠着他的施梦也从未被他假以辞色，却惟独与我不时的针锋相对。这般差别，任何一个女人，饶是粗心如我，也难免心中微妙。
斜对面桌子的三个老大爷已经从头再来又唱到了《女驸马》。还好这里鱼龙混杂，大家都在大放厥词，没人注意到我的歇斯底里。凭借醉酒把杂糅成一团的心事就这样宣泄出来，我忽然从内心深处感到了尴尬和不妥。
金云汶不帮我是她无能为力。彦青对我冷漠是他性格使然，就算后来利用我也是他的人气下滑，工作所迫，不得已才为之，否则谁会心甘情愿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尤其是月修，他能大冷天跑来为我结账，我本应心存感激，凉岑的事确实不属他分内之事，他帮我是情谊，不帮是本分。
诚然，越长大越发现，值得别人戳着脊梁骨、插着腰跳脚去骂祖宗的人少之又少，人人都有各自的难处。
月修想必看出了我的局促，他转过身，嘴角的笑纹更深。他调整了坐姿，双腿分开坐的更舒服，一边喝酒一边给唱戏的大爷打拍子叫好。大爷看有人捧场，唱的更起劲了。
我尽量不动声色的收拾好眼泪。刚唱完的大爷转过来，面有得色，说：“小伙子，你会不会唱？也来露两手？”
月修被点到，神色依旧从容。倒也不推辞，站起来抖了抖衣服，张口就唱了两句。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好新鲜。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人人夸我潘安貌，谁知纱帽罩，罩婵娟。我考状元不为把名显，我考状元不为做高官，为了多情的李公子，夫妻恩爱花好月儿圆。
众人听的有滋有味，我在他旁边却是如坐针毡。我小时候，这段戏外婆可是在我耳边唱过无数遍，戏词比唐诗宋词背的都熟。月修分明把“为救李郎离家园”唱成了“为见李郎离家园”。老人家耳朵不好没在意，我这可是听得真真儿的。也不知他是有心还是无意。
李老汉的生意得了空闲，从烤肉的隔间走出来听月修把这段戏文唱完。
“年轻人呐，要是真心遇到喜欢的姑娘就不能让她流眼泪。我们大男人，生来就是为了保护自己老婆孩子的！这女人在外面受了委屈可不就是跟咱们嚷嚷，还能让她找谁去。再说你这女朋友长的又这么水灵，你还不张罗多体谅点，别被别的小伙子抢了去！”
看来他是误会了。
月修嘴角憋着笑点头受教。我哭笑不得，正待解释。李老汉搓着手，又说：“那个，不好意思，今天该关门了，我媳妇晚上还等着我早点回家亲手给她煮碗长寿面呢，她今天过生日。”
月修立刻反应过来：“祝阿姨生日快乐！那您结账吧。”
有人喊：“李老汉，不是情侣送酒吗？”
刚才唱《智取威虎山》的老大爷起哄到：“那也得他们先亲一个才知道是不是情侣啊！要是送错了人，不是乱弹琴嘛！”
长久以往，我们都忽略了一件事，我们以为男人不八卦，上了岁数的男人更不八卦，其实，这大错特错！有一句话，叫做“男人的一半是女人。”还有一句话，叫做：“三个女人一台戏。”等量代换一下就是六个男人一台戏。这里少说有三十个男人，所以……可想而知！
棚子里顿时都跟着起哄，我的脸皮肯定像熟透的红虾。正要摆手否定，月修一把抓住我的手，含笑看着我。
我小声和他低估：“你抓我干嘛？看这趋势再不解释就真得亲了！你不会连几瓶酒钱都付不起吧。”
他抓着我的那只手微微用力。这次不只是唇边，他连眼角都溢出了笑。
“要是阿琛你付帐的话，可以随便跟他解释。”
言下之意，今天我不掏钱，一切都得听他的。
人在矮檐下，怎么不低头？！
可是……怎么低头？！
你让我怎么低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