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猎人离开窦加敦也将近三十天了,窦加敦一切平安,勒尔种的天鲜覃长得非常漂亮,一球一球像金黄色的小球长在芽仓木上,巴辛先生允诺让勒尔回来自己采。初级武术训练班的小朋友,像是「跳级」似地受「提奥老师」摧残,在使斧、爬树及跑步都有长足进步。最让人惊奇的是阿文,以往他无法在十个弹指的时间内爬超过三个人的高度,但学了崖帕的「跳跃式爬树法」,他一举突破及格门坎,甚至还多了一两个人的高度,他的爪子也愈变愈利。
这天放学后,其他小朋友都回家了,只剩下伏度在帮阿文做特训。虽然阿文跑步、爬树和使斧都能及格,但他的射箭一样不行。从农达老师时期就尝试过各种方法帮他特训,睁左眼闭右眼、睁右眼闭左眼,或两眼睁开,但都改变不了阿文射不到「靶子」的事实。及格是十箭要中五箭靶心,阿文连「靶子」都射不到。
不过,在伏木林里,崖帕帮阿文训练的不是射箭,而是更进阶的「使斧技巧」。崖帕深知那种,明明瞄准了却什么也射不到的痛苦,当年他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最后才选择-放弃。他跟阿文达成了一项协议,以下是十几天前他们的对话。
「崖帕老师,我射不到。」
两人静默。
「崖帕老师,我真的射不到。」
「看得出来,所以呢?」
「崖帕老师,有没有其他替代方案,我真的很想结业。」
「这个嘛…好像没有。」
两人静默。
「崖帕老师,不过我看你带团狩猎也没在射箭啊!」
〝惊!〞「嗯嗯…是没错。」
「那是不是代表不用射箭也可以成为一个好猎人?」
「这个嘛…好像是。」
「崖帕老师,那我该怎么做?」
两人静默。
「练斧头吧!我看你力气蛮大的,如果能达到我订的标准,就让你通过。」
「谢谢崖帕老师!」
「以后到我那组,我们需要你这种人才。」
「好。」
只见阿文在伏木林里滚来滚去,弄得全身脏兮兮。进阶「使斧技巧」不只要砍得快狠准,还要配上防御和闪躲的动作出手。虽然阿文手脚不太协调,但他帮每个动作都设计出一套口诀,只要照着做就不会差太多。不过看在崖帕眼里,这小子也算是块练武的料,怎么会一直无法结业呢?
「呀…杀!」阿文左闪右闪,一个箭步晃到一棵伏木后面,转身、跳跃、出手。整个动作看似一气喝成,其实是阿文分成五个步骤执行。
「不行不行!腰要转!腰要转!再做一次。」崖帕大声呦喝着。
基本上,阿文已经学会了全部的套路,崖帕在帮他做些细节上的修正。
符合历史上严师出高徒的定律,在崖帕严格、目标明确的训练下,阿文使斧技术甚至超过了很多新手猎人。两人一直特训到伏木林最后一丝的夕阳余晖消退,才甘心回家。
两人迎着晚风回中央山区,崖帕和往常一样侃侃而谈他的狩猎经,阿文则跟他分享听自爷爷那儿的神话传说。崖帕和大部份窦加敦人一样,觉得詹爷爷讲话冗长而无聊,听了老半天抓不到什么重点。阿文解释那是因为爷爷知道的故事太多,才会不停岔到别的故事去。不过听了「阿文版」的神话,崖帕也觉得很有趣。
还没到中央山区,远远的就看到一群人聚在中央溶洞门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崖帕和阿文也好奇地凑过去看。
中央溶洞里挤满了人,执事拉和两位婆婆也在那儿。查开卓在一处墙边,毫无生气地瘫坐在那儿,他的「左臂」上包了一大坨毘麻(注1),被鲜血染出了恐怖的颜色,事实上,查开卓的「左臂」只剩下一小截。「齐罗」躺在床上,旁边的冥思婆婆拿着祈福叶(注2)不停念着咒语。崖帕和阿文走近了才知道那是「齐罗」,他整个右胸右腹右大腿被开了三个洞,塞在洞上的瑟丝布(注3)已经变黑,那是血凝结的颜色,族人们不敢把布移开,一移开血又会冒个不停。还有几位齐罗的组员,及伏度的实习生也在中央溶洞里。
崖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蹑手蹑脚走近齐罗的一位副手,两人交头接耳低声说话。阿文则将窝在墙脚的型那拖出溶洞,问他发生什么事。
※
「齁!不要问我啦!我现在累到都快昏倒了!」型那无力地在一块石头上坐下。
「说一下啦!齐罗老师他们到底怎么了?」阿文蹲在型那面前。
「齁!」型那看一眼阿文,吐了口气,「我也不是很清楚啊!听我哥说他们好像被…奥攻击。」
「盲奥(注4)?那是什么?」阿文在窦加敦没看过盲奥。
「齁~」
「我哥说那是一种中大型提奥,不过牠们视力很差,只要小心一点就没事了。」
「那…齐罗老师这么小心怎么会被攻击?」
「我怎么知道?」型那头低低的,连续四天睡不到三小时,他完全累坏了。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不是你们推齐罗老师回来的吗?」
「是又如何?查开卓一直叫我们推快一点,大家根本累到没…力气…说…话…」型那整个人窝在石头上,讲到都快睡着了。
「ㄟ,对了,你们不是在伏度老师那边吗?怎么是你们推齐罗老师回来?」
型那已经睡到不省人事。
「喂~不要睡了啦!」阿文将型那的头整个挖起来。
「齁!什么啦?」型那活生生的被弄醒,没好气的说。
阿文将问题重复一次。
「就亚毕兹啊!」
「那时我们都已经将行李打包上车,准备要…走了,他…说…」
阿文敲一下型那的头。
「喔!会痛吶!」
「亚毕兹就说看到查开卓抱着齐罗老师,两个人全身是血。」
「后来呢?」
「后来伏度老师就叫我们把齐罗老师推回来。」
「那我哥呢?」
「他应该和伏度老师去和其他组集合了吧!」
「喔~」
「ㄟ,对了!那齐罗老师那组的人呢?」
「他们少了很多人,那时候到我们营区的只有五六个而已。」
「啊!那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吼~不要吵我啦!我要睡觉啦!」
型那说完就倒在中央溶洞门口睡着了。
阿文又回中央溶洞去了解状况,后来崖帕叫他把型那背回他家。
另一方面,望和荷谷在押解第一批猎物回窦加敦的路上,虽然已经淋上川麻泡过的汁液,但最早猎到的猎物已经开始发臭。这个味道非常危险,可能会吸引野兽或提奥「闻香而来」,猎人们得格外小心。
这晚,「回窦加敦小组」驻扎在一个谷地的灌木林里,四面尽是悬崖峭壁,虽然已经入夜好一会儿了,白天飒斯的余温仍让这一带相当温暖。年轻一辈的猎人躺在干草堆上看星星,少了窦加敦春天的雾气,天上的星星明亮到像要从黑幕中跳出来似的,猎人们分享着狩猎的点点滴滴,及对窦加敦的怀念,大约再过三天,他们就可以到家了。
轮到准备晚餐的猎人,也忙得不亦乐乎。荷谷怕积累太多腐烂掉的猎物会吸引野兽注意,叫组员们把推车底下的猎物都翻出来,先烤成肉干,这是原始时代最简易保存肉类的方式。
灌木丛一带香味四溢,如果是齐罗带队,他会叫组员们用桑布在营火四周挡住,避免味道散出去而招来麻烦。不过谁也没料到谨慎了大半辈子的齐罗,会遇到这种不幸,回窦加敦小组是最后知道这件事情的一群。
就在大伙儿准备用餐时,几乎不用哨兵通风报信,就看到勒尔连滚带爬地大喊着:「有提奥!」,后面就跟着一只提奥直奔营区。
六辛格高的德烈威克奥践起一片黄沙,口水在牠嘴边直流,看来牠是被烤肉的味道吸引过来。
「不要慌!大家不要慌!」望叫大家不要慌,不过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荷谷将营火打散,引燃了附近的几棵树木,筑成一小堵「火墙」。
那只德烈威克奥见到熊熊烈火,突然往一侧的灌木林里钻。五辆装满猎物的推车放在那儿,还有几个在整理行李的猎人。
在那只德烈威克奥冲过来的第一时间里,荷谷已经将短弓握在左手,这时她取下「两支」石箭划过火源,架上弓瞄准。就在牠稍一回头咆哮的瞬间,「两支」灼热的石箭已经同时射进牠的双眼。荷谷能一次射出两支箭,跟迦叶勒一样,她也灌注意念到石箭里,能随着意念任意转弯的石箭,想中哪里就中哪里。
一时之间,疼痛及眼前的一片漆黑让那只德烈威克奥抓狂,牠漫无目的地打转,巨大的尾巴在空中乱甩,牠撂倒了好几棵树木,疯狂地往火源区靠近。在一片慌乱之中,那只德烈威克奥的尾巴一甩,直直向彦雅而去,荷谷张着嘴发不出声音,勒尔转过头不忍卒睹,望愣在那儿不知所措。只见肯像一阵风似地扑过去抱住彦雅,巨大的尾巴打在他背上,两人一起飞了出去,肯当场吐血晕倒。
随后,火源在那只德烈威克奥身上引燃,牠痛苦地发出各种怪叫,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应声倒下。精明的荷谷马上派人去帮那只德烈威克奥灭火,自己则跑过去查看肯的伤势。
肯没死,骨头也没断,但心跳非常微弱,看来是受了内伤。
结算今晚,他们猎到一只德烈威克奥,却伤了「明日之星」。整体来说,这并不算是一笔划算的买卖,毕竟「人」才是窦加敦最重要的资产。
注1:灌木名。其树皮古代可用来编织。
注2:泛称用于宗教仪式的植物,一般常见的有苓聆及素香。
注3:用瑟丝织成的布。瑟是一种功能上类似蚕的动物,只是牠活在水里。
注4:视力很差,听力、嗅觉发达的中大型提奥,最大可达十二辛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