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虽然已经进入七月,但飒斯的威力不减。从东南方吹来的闷热空气,让人昏昏欲睡。榄虫在雨季里几乎都已凋零,但还有几只比较晚出生的,有点孤单地在树上鸣叫。
窦加敦西南山麓一带,崖帕和他的组员在那儿巡守,有点无聊地闲聊。
「看来,这个夏天好像快过了。」崖帕反复地将斧头砍进树木里再拔出,发出〝兜~兜~兜~〞的声音。
「是啊!」那名年轻的组员躺在草地上,从叶缝中看着天空。
「夏天过了,就是秋天。」崖帕持续发出〝兜~兜~兜~〞的声音。
「是啊!」那名年轻组员突然坐起来,看着崖帕。
「崖帕老师,你好像很感慨的样子。」
「哎~」崖帕叹了口气,又将斧头砍进树里。
「崖帕老师,你是不是因为没去春猎觉得很闷。」年轻组员笑嘻嘻的说。
「是啊~」崖帕回答。
「就因为冥思婆婆的占卜,就不让你去狩猎,感觉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那名年轻组员一直都不相信占卜。
「哎~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冥思说我有血光之灾,又说我有什么…特殊任务。」
「特殊任务?什么特殊任务?」
「我也不知道啊!」崖帕回答得很无奈。
「哼~我看哪…说不定是执事拉,故意要挪出一个组长的位置,好让望可以带队。」年轻组员讲得非常认真。
「这…应该不会吧!」
「很难说喔~」那名年轻组员算是古代的怀疑论者。
「我和隆帝都觉得是这样,而且如果让你去的话…」
「等等…」崖帕突然停止动作,举起左手,低声地说:「有东西靠近。」
崖帕的视力、听力都比一般人好,加上力量强大,可以说是天生的猎人。
「有吗?」那年轻人还坐在那儿。
「起来啦!先爬到树上再说。」
崖帕说完就迅速爬到树上。
那名年轻人毫无警觉地慢慢起身,一方面是他没听到任何声音,另外是他话才讲到一半。
「快~」崖帕蹲在树上,眼神严厉地指着他。
就在那名年轻组员整装完毕要爬上树的同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如同新手猎人容易低估法狼的速度一样,这名年轻的巡守队队员也低估了提奥的智商。
虽然大部份的提奥,特别是中大型提奥,都习惯大喇喇地在林间漫步,远远的就可以听到牠们的声音。但是像贼奥或卷齿奥这类小型提奥,则跟任何会狩猎的野兽一样:牠们会先潜伏在森林里,等到跟猎物靠得够近了,才突然发动攻击。
唯一不同的是,牠们的速度、力量,以及体型,都比一般的野兽高了一个层级。
急促的脚步声后,紧接而来的是树叶快速磨擦的声音。五眨(注1)不到的时间里,一只四辛格高的贼奥,赫然映入崖帕眼帘。只见牠轻轻巧巧地左右闪过几棵灌木,贼奥以敏捷著称,张大着嘴,就扑向那名年轻组员。
「啊~」才爬到一半的年轻组员,活生生的给扯了下来。他重重的摔落在地,屁股被开了几个小洞,尾巴也被扯断,眼看着那只贼奥的爪子就要往他的脑袋而去。
好在能加入巡守队的人都有一定的能力。那名年轻人匍匐着向右横移一步,虽然倒栽葱地陷入一片泥地,但免于脑袋开花的命运。
那只贼奥完全不给年轻人喘息的机会,牠的下一波攻势随之而来。这次牠高高跳起,打算一脚踩烂牠的猎物。
眼瞧着飒斯的光芒被提奥的身影挡住,一切就要结束之际,就在半空中那不到一眨的时间里,崖帕从树上一跃而下,以气功带动斧头,恶狠狠地砍向那只贼奥的颈部。在很短的时间里,只听见「啵!啪答!啊~」三个声音连成一气。
第一声是石斧敲击提奥颈部皮肤的声音,虽然石斧没砍进去,但已经让那只贼奥眼冒金星。第二声〝啪答!〞是崖帕和那只贼奥落地的声音。第三声则是那名年轻人被踩中,痛苦大叫的声音。
多亏了崖帕出手,那只贼奥一时失了准心,「只」踩断了年轻队员的一只小腿骨。
崖帕立即翻身拾起斧头,那只贼奥摇头晃脑地像被激怒,大吼一声就直冲崖帕而去。崖帕一个滑步从牠下半身滑过去,还在牠肚子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再度起身的崖帕,二话不说地往西内森林跑去。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逃跑。
「吹哨子~」崖帕头也不回地大喊,「吹救援哨~」
等待援兵是崖帕唯一的机会,不过条件是,他得活到援兵到达之前。
※
不过,人类的速度岂能和提奥相提并论。跑没两三下,崖帕就被那只…奥撞倒,背上也多了一道很伤的深痕。但是崖帕很清楚地知道:绝对不要跟提奥正面交锋,即使是小型提奥,绝.对.没.有.战.胜.机.会。他立刻爬了起来,无半点迟疑地继续往前跑。他还盘算着:如果能跑进西南密林区,他就有活命的机会。
另一方面,同时间不动爷爷和肯及阿文三人,正在西内森林散步。一听到求救哨,二话不说地就爬到树上躲起来。他们很有「共识」地认为:要救也是别人去救,我们先顾好自己的命要紧。
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崖帕总算撑过来了。不过当他看到眼前的森林,心都凉了半截。由于西内森林是一片针阔叶混合林,在不同区域有不同林相。崖帕跑到的这地方是一片杉木林。杉木树身笔直,无多余枝干。大部份的枝干分布在十辛格以上的树冠层。对贼奥的行动几乎不造成影响。
崖帕气喘吁吁地靠着一棵枞木,张望着没有「旁枝末节」的树林。他心想:我死定了。
事实上,那只贼奥也跑得很累。一般来说,这种程度的追逐对提奥来说不算什么。不过牠刚刚被砍的那么一下,让牠一直头晕目眩。
那只贼奥本来都快放弃了,却看到崖帕停下来。牠决定发动最后一次攻击,崖帕是牠遇过最难缠的猎物。
其实不动爷爷一行三人,就躲在崖帕身后的树上。他们一直挣扎着要不要帮忙,但又不知道怎么帮。
只见那只贼奥嘶鸣一声,一个垫步后高高跳起,两只脚爪如同天罗地网一般,直扑崖帕而去。
「啊~」崖帕大喝一声,忍痛同时挥出两只斧头,他的背部有多处严重撕裂伤。长期狩猎经验告诉他:要奋战到最后一刻,也许…会有奇迹出现。
崖帕挥出的斧头像长了神力一样,〝啪擦!啪擦!〞两声,砍断了直扑胸口的两只脚趾,但还是有一只爪子,无情地从崖帕的肩膀勾了进去。
「啊~」〝呜~〞
崖帕和那只贼奥双双痛苦地嘶吼,惊动了附近的虫鱼鸟兽。
〝啪哒啪哒啪哒…哗啦哗啦哗啦…〞森林里一片兵马杂沓。
有可能是疼痛也可能是心灵受创,那只贼奥作梦也想不到,自己会被这么小的猎物打得如此凄惨。牠咆哮着,像在宣示:我一定要杀了他。
在树上的不动爷爷一行三人,心情也跟着「战况」起起伏伏。他们为崖帕闪过这波攻击叫好,但还是「按兵不动」。阿文内心很受煎熬,崖帕不只是他的好老师,也是他的好朋友,他已经见死不救一次了,现在又要面临第二次。
那只贼奥张大了嘴,不受控制的口水直流,侧着头就往崖帕咬去。
就在这一瞬间,「奇迹」发生了。
阿文最终还是鼓起勇气,从树上一跃而下。他以身体的重量加速「玉斧」的力道,当然还有他那微不足道的「气功」,往那只贼奥的头砍去。
阿文在练气功冥想的过程中排练过这一幕。在意念中,他以身体向下落的力道加上「气功」,一斧砍进了提奥的脑袋。
然而,在现实生活中的第一次尝试,他砍偏了。不过却要死不死地砍进那只贼奥脖子上的旧伤里,也就是崖帕砍中的、不见血的伤口。
锋利的「玉斧」,如同一般的「石斧」砍树木一样,整个嵌入那只贼奥的脖子将近一屏。
接下来的画面,只能以惨不忍睹形容。
中斧的贼奥像被定住一样,一根一根尖锐的牙齿停在崖帕四周。就在阿文用力拔起「玉斧」的一瞬间,那只贼奥的血,如同火山爆发一样,将阿文喷得飞了出去,连躲在树上的不动爷爷及肯都被喷到。看着这满天「血雨」,崖帕知道自己得救了。
回到南中央溶洞,崖帕躺在铺着法狼皮的石床上,伏度和隆帝放下「干戈」,一起来探望他。整个夏天他们都在进行「棋战」,伏度离胜利最近的是在初夏的那一次,很可惜那一次他还是输了半只悬狜。
「崖帕,你还好吧?」伏度问。
「还可以~」崖帕苦笑着说,他全身有一半裹着白布,还不时有血渗出来,彦雅在一旁好生照料。
执事拉在洞口招呼族人,崖帕在部落里人缘很好,又是狩猎的「扛霸子」,大家都很关心他的伤势。冥思婆婆照惯例帮伤者做些祈福仪式。就在她拿着祈福叶在崖帕头上滴了两滴水之后,她难得开口了:
「崖.帕!你.还.能.打猎.吗?」
如前文所说,冥思婆婆长期患有癫痫,讲话不太容易。
「喔!应该疗养一阵子就没问题了。」
「只是…」崖帕心想:你不是说我有什么特殊任务所以不能打猎吗?
「好!那.你.明年.如果.伤势.比.较.好了,就.可.以.打猎.了。」
冥思婆婆说完点点头,她难得露出笑容。
「这…冥思,你不是说我有什么『特殊任务』吗?」崖帕对于冥思婆婆的转变一头雾水。
「我.想.你的.『特.殊.任务』,就是.教.阿文.用.斧头。这.也.化.解.了.你的.血光.之灾。」冥思婆婆又笑着说。
崖帕先是一愣,而後也跟着笑了出来…
"嘶!"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第一部完。敬請期待第二部:「北方」)
注1:一百分之一悦司。略短于地球的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