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三人在「西北森林」边埵驻扎,他们选了一处拥有大量干草堆及一道温泉水流过的绝佳驻扎地点。流过这里的温泉富含铁质,显得红红的,温度直逼五十度(注1)。三个人用木棉布(注2)吸满了温泉水,热呼呼地贴在脸上,这是他们来北方之后第一次碰到热水,彷佛所有疲劳尽消。
阿文抱着「赎罪」的心态,快速地用温泉洗洗脸、擦拭身体之后,就开始烹调「大颗的绿色果实」。肯二话不说地过去帮忙,对于筱樱骄纵的态度只能摇摇头。
肯在营火旁挖了个大洞,又在上头筑出一圈土墙,这是要用来火化泰伊骨灰的「火化炉」。在干柴烈火的作用之下,炉子里的火烧得极为旺盛,火舌向上窜有一人之高。他们将泰伊的骨头丢进去,不一会儿,就看到烧出的绿色磷光。
筱樱敷热着脸,看着绿色磷光觉得非常美丽,她觉得这一定是父亲送给他们的礼物。
是夜,在大火炉周围的三人,热到脱得只剩一件毛衣。「大颗的绿色果实」的味道差强人意。煮汤完全不行,有一种另人难以下咽的草味。但如果用闷煮的,里头微酸的果肉还带点甜味,吃起来有点像陶丁。三人随便咽一咽就当作吃饱了。
隔天,天气转阴,下起雪来。不知道是受天气影响,还是没吃饱,三个人都显得无精打睬。他们将泰伊的骨灰放进事先准备好的陶瓮之后,就懒洋洋的窝在营火旁边,一动也不动。
极其微弱的飒斯,在白雪飘飘的遮蔽下,暗淡地像快消失一样。模模糊糊的天光,笼罩着灰蒙蒙的大地,只有红红的营火比较有活力,四周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没有其他动物的声音。
就在三人脑袋空空踌躇着要不要出发之际,一阵低鸣的狼嚎传来,阿文像被电到一样跳了起来,肯和筱樱则意态阑珊地像没听到。
〝啊呜…啊呜…〞又几声更明显的狼嚎传来。
肯和筱樱也不得不打起精神。肯迷朦着双眼,但又快速地收拾行李。他昨晚有点失眠,找到泰伊的骨骸让他如释重负,但回想起无法回复的「从前」,则让他情绪低落。另一方面,筱樱的心跳则随着狼嚎声快速地跳动,虽然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不过遗传自福临爷爷超强的求生意志,还是让她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一会儿,在白雪纷飞当中,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两道身影,三人拔腿就跑。根据阿文看了一眼的推测,那两只动物可能是法狼。不过,考虑进与牠们所距的距离,牠们的身形可能长达三到四辛格(注3),比一般接近两辛格的成年法狼大了许多。
三个人在寒风中死命奔跑,两只「大法狼」忽近忽远,牠们似乎没有用全力跑,反而比较像在「趋赶猎物」。三人无睱去想「大法狼」会不会设陷阱,眼下他们只有「跑」这个选项。
凛冽的冷空气让三人呼吸非常痛苦,他们缩着鼻翼,用手摀住口鼻和耳朵,好让龟裂的皮肤、喉咙及内耳好受一些。跑了好一会儿,阿文已经离兄妹俩愈来愈远,他在白雪片片之间,看到两只巨大的法狼伸着红红的舌头,顾盼临风,神情「愉悦」地追着他跑。
所幸,突然刮起一阵大风让其中一只「大法狼」滑倒,另一只也停了下来。三人又跑了一会儿,似乎脱离了「大法狼」的「跟踪」。又跑了一会儿,筱樱和阿文靠在一处斜坡不停喘气,肯则立着以气功调整自己的呼吸。
「肯!呼~呼~我…」阿文表情狰狞地像要讲什么。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肯做了个气功的收势,心境及心跳都回复平静。
「你是不是要说,那两只法狼就是昨天吓跑那些『大角猡伊』的元凶?」
「我也觉得是这样。只是…」
「不知道牠们追我们的目的何在?看来不太像要攻击我们!」
肯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样子。
「不…呼!不是啦!」
「我是要…要你…给我几片…橘叶!」
「我的头…痛…咳咳咳~」
阿文咳得跪在地上抱着头。
「喔!」肯从包包里取了几片橘叶,也给筱樱几片。
看着两人喘成这样,隐约中肯对自己的脚程及气功很得意。
「要不要先在这边升个火?喝个热饮我们再走!」肯问。
「不…先不要!」
「我怕吸引…牠们过来…」
「走…走…我们先走到隐密一点的地方…再说…」
阿文含着一片橘叶,但表情还是十分痛苦。
筱樱已经累到想揍人了,不过筋疲力尽让她只能蹒跚地跟着走。
※
越过一个坡地之后,暴风雪逐渐平息,阿文和筱樱已经走得「摇摇欲坠」,肯几乎一个人扛着全部的行李。今天三人起得较晚,而冬天北方的飒斯又很早下山,这么一来一往,三人也已经走到日落西山。
飒斯的余晖在北方透着一种凄冷,白雪绵沿在无尽的旷野,偶尔出现的枯树,在红光映照之下更显得孤寂。要不是三人现在饥肠漉漉,阿文和筱樱又精神恍惚,他们也许会赞叹北国风光。在一处枯掉的芦草旁边,夕阳余晖染红了结冰的「湖面」,阿文和筱樱若无事然地走过,他们已经累到失去了思考能力。
但是,肯不一样,他愣住了!
这…这不就是北方部落吗?不…应该说是我的故乡。肯在内心颤抖着吶喊,阿文和筱樱则经过他身边。
「啊!」
阿文惨叫一声后,滑了个大跤。硬梆梆的冰块,让他手臂肿了个大包。
「天啊~这片『雪地』怎么这么硬啊?」阿文还未恢复神智。
筱樱看着阿文,再看看红红亮亮结冰的湖面。
「阿文哥哥!这好像不是雪耶!」
话才说完,她也「唉呦!」一声跌在一旁。
「阿文!筱樱!我们到了。」
肯在两人后头口齿含糊地说。
「蛤?」阿文双眼无神地看着肯。
「我们到了,阿文!」
「什么?」
「我们到北方部落了。」
「我以前住的岩洞就在前方的河边。」
夕阳余晖将三人的身影拉得老长,远处的「大法狼」好奇地看着他们。
这晚,肯「一个人」非常忙碌。他先将阿文和筱樱安置在一处枯芦草旁,就独自一人走了好一段路去搜集薪柴。白天自从被两只「大法狼」追逐之后,阿文和筱樱的体力就好像无法回复。
好不容易肯架好了营火,煮了热饮递给两人之后,两人就窝在温暖的芦草堆里,看着被芦草的茎梗横过的星空,他们已经累到不愿意把芦苇拨开。
「肯~你家有~多远啊?」阿文问得有气无力。
事实上他正发着高烧,思绪不太清楚,但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
「过了这片大湖区就到了。」
「如果走得快的话,不到半天就可以到了。只是现在…」
肯回头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阿文。
「可以啦!我~没问题的~」阿文突然打起精神,坐了起来。
「应该睡一觉就好了吧!」
肯没回答,仍是背对着他。芦草另一边的筱樱则是呆呆的看着天空。
「ㄟ~肯~你在~做什么啊?」
阿文看肯背着他,又不回话,很好奇地凑了过去。他的语气也是飘飘然的,像失了焦。虽然是用爬过去的,但还是爬得东倒西歪。
「钓鱼啊!」
「小声一点,免得把鱼吓跑了。」
肯对着阿文比了个小声一点的手势。
「钓鱼?」
「钓什么鱼?」阿文的声音忽小忽大,像喝醉了一样。不过他没喝酒,只是发烧。
「小声一点啦!」
「你肚子不饿吗?」
肯又比了一次小声一点的手势。那是用食指和中指交插,放在嘴巴上的手势。
「饿啊!当然饿啊~又被~法狼~追!」
「我都快饿昏了~」
阿文将头靠在肯的肩膀上。
〝噗嘟!〞
「有了!」肯轻轻喊了一声,就慢慢地将「鱼竿」竿头往上升,他怕用力过猛将「鱼钩」扯断。
那是他用木头削成的勾状物,绑在脆弱的芦苇上。这算是应急的钓鱼方式,以前他们北方部落有整套更先进的钓鱼工具。
「ㄟ~」阿文也聚精会神地看肯好像在拉什么。
肯在一座冰湖的边边凿开个小洞,将「鱼钩」及「鱼线」伸进去。映照着萨帕斯的光芒,让肯的「假饵」栩栩如生。因为在雪地里找不到小虫,肯割了一块法狼皮伪装成饵。
「ㄟ~ㄟ~有东西耶!」阿文看着水面上水花四溅,觉得非常惊奇。
窦加敦人很少抓鱼,就算要抓也是用木头削成尖尖的,用刺的,从来没钓过鱼。
「哇!」
随着阿文「哇」的一声,一只三屏(注4)长的鱼被拉出水面。
在空中极短的时间里,鱼钩断掉了,眼见着鱼就要掉回水里。所幸肯早有准备,身体向前一倾,玉剑一刺,不偏不倚刺中那只鳛鱼(注5)。
肯左右开弓的能力,在窦加敦堪称第一,不过这是他的天份也是一种限制,他一直没下定决心去训练一只手臂的力量。
这夜,肯又陆续钓到了几条鱼,「另类的」的饱餐一顿,两个「病人」也十分开心。就在温暖的热饮陪伴下,三个人舒舒服服的睡了。
注1:海氏温度。吉本拉德.海纳尔定冰点为零度,沸点为一百度。只是隆克尔的大气压力略小,冰点及沸点都比地球低一些。
注2:天然植物纤维,取自木绵树皮。
注3:约一点八公尺。
注4:一屏為十分之一辛格。約十八公分。
注5:类似鲑鱼的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