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跑了许久,天色也由明转暗,静柔才终于在一个山丘上找到了赫连桀的踪迹。
只见他独自一人负手立于丘上,身旁是松了缰绳散漫吃草的枣色大马。
她用力勒了勒缰绳,胯下马儿在他身前不远处停住,童静柔立时跳下马背快步跑到他身前。
赫连桀知道来人是她,也不去看,依旧定定的望着远方。静柔在赫连桀身边站定,也不多话。先是看了看他凝神的侧脸,而后与他肩并肩站着,顺着他的视线一同望去,远处是是一片浓浓云海,遮天蔽日,太阳都被隐藏的险些没有了光辉。像他们此时的处境,也像极了他此刻的心境吧。
两人就这么站着,沉默着,谁也不曾说话。过了许久赫连桀才开口道“饶是照耀万物的太阳也有被乌云遮蔽不能冲破的时候。”
“是啊”童静柔轻声附和着“可是只有这时你才能直视它的光芒而不被刺伤。这普天之下本就没有什么是永恒,就像你我脚下这座山丘,就算今日它在高处,怎知千百年后不会变成沧海?”她顿了顿又说“鬼军凶残妇孺皆知,可饶是这样北冥军内也无一人叛逃,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他们信任你,甘愿把命交给你。你若对自己都没了信心,他们又该去相信谁呢?”
童静柔的一番话,不禁让赫连桀侧目。他转身看着这个东国逃妃,眼神复杂,不可琢磨。
他原以为她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只会为己筹谋。不曾想她柔弱外表之下其实有颗坚毅的心。此时,正是他最危难的时刻,他曾想过云幽会派谁前来救援,没想到却最是这个看起来毫无干系的弱女子。故而,她初至周山他才会允她定当竭尽所能护她周全。
童静柔见他神色微动,继续说道“在云幽时王妃曾问我鬼军之事,我只道普天之下的生灵皆血肉之躯,定有其相克之物。现在战局未定,胜负未分,怎可轻易放弃?‘’
赫连桀看着童静柔,久久不曾说一句话,他的眼睛里写满了彷徨、失落、惊讶以及不舍。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他才幽幽开口道“你可信我?”
静柔想都没想的回答道“信。”说着拉起他的手,将自己的双手交至他掌中“我童静柔的命也一并交给你。”
他不再说话,只是释然一笑,手心里紧紧攥着的是她的一双葇荑,此刻与天地。这小女子一厢情愿的相信和孤注一掷得决定,在此刻显得无比宽宏。
回来时,大概是看出她的骑技太差,赫连桀坚持带她共乘一骑。
他一手将她紧紧圈在怀里,一手则牵着另外一只马儿的缰绳。马蹄慢悠悠的向周山行着,他也并不催促,待太阳快落山他们才出现在军营大门外。远远的就看见赫连晟在营外等候,见他们一起回来,先是一愣,尔后笑开“我当是谁有这般能耐将北冥的大将军王劝降了,原来是我们的童姑娘。”
见他在,静柔立时挣脱了赫连桀的臂弯,哧溜一声滑下马来。身形刚一站稳,赫连晟已至身前。她尴尬的一面用手绞着衣襟,一面向赫连桀道“你自个先回去吧。”
赫连桀微愣“这里离你营帐还有很远。”
“你先回吧,我·····我想自己个看看景儿。”她被赫连晟**的眼光瞧得满脸通红,如今这景象要谁看了都会误会,她是有口也难辨了!
赫连桀四下环视一番,想要说什么却最终还是咽了回去,最后只道“好,你也早些回去。”
赫连桀前脚一走,后脚赫连晟便贴了过来,一脸**的道“这荒郊野外连颗像样的花都没有,你要赏的哪门子景?”见静柔只是鼓胀着双颊,气呼呼的瞪向他,一点回答的意思都没有,于是又道“说,你俩刚才去哪了?”
她往前一步,避开赫连晟犀利的目光,故作镇定道“哪有去哪,他一个人跑出去,我追过去看看而已······”声音倒是洪亮,底气却是不足。
“孤男寡女,光天化日,若说没什么鬼才信!”他笑着打趣道。
静柔见他说话好不遮掩,回身便是一拳,嘴里嚷着“不许胡说!”他笑着躲开去,她便又追着打。夕阳下,两个人影就这么追来追去,好不热闹。而在这样战火纷飞的地方,能有这样片刻的安宁也是好的。
这夜,天气极其闷热,童静柔燥的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爬起来,撑开窗子习惯的向天上看。今晚的月亮被乌云遮挡的黯淡无光,估摸着明天又是个大雨天。钻儿早早被静柔打发去睡了,走前还留了碗红豆沙叮嘱她睡前喝下。她随手将碗端过来,咕咚咕咚喝起来。恰逢此时有人推门进来,她心想这大半夜的除了赫连晟没人会来,索性也不去理会继续喝着。
“这么晚了还吃东西,就不怕胖?”来人甫一出声,童静柔一口糖水瞬时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人也不住的咳起来。
竟然是赫连桀。她万万没想到他会来。
见她半晌没回应,赫连桀索性走过去查探。一看童静柔憋得满面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赶紧放下手中东西,轻拍她的脊背,帮着顺气,边拍还边道“吃这么急做什么。”
拍了好一会子她才缓过来,开口第一句便是“你怎么来了。”
他笑道“我来不好吗。”
童静柔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她自是希望他来的,只是这么晚了,恐被别人看见传了闲话去。
“这个给你。”他打开一只锦盒,只见里面躺了一只精美异常的金镶玉牡丹花簪子。
她拿起发簪,放在手中仔细端详。这簪子以纯金做花托簪柄,花体却用了上好的新疆羊脂玉雕琢,每一片花瓣的纹理都有金粉染色,花心处更是添了几根纯金丝线做花蕊,更显栩栩如生。
“好名贵。”静柔轻声道。
“喜欢么?”他问。
她轻声一笑,随手将簪子放回盒子里去。“我其实是不喜欢这些名贵物件的,但是你送的,那便勉强收着了。”说罢,还促狭一笑。
“送它给你不是因它名贵,而是我觉得这白玉花簪子配你正好,也报答了你对我的信任。”他看着她笑着说。
“咱们的大将军何时学着会说好话了。”静柔挖苦他。前阵子还威逼自己做他的大丫头,今儿却送来这白玉花簪子还说了许多感谢的话,还真是变了个人一样。
“我说的是事实。”
她索性拿起那簪子,随手插在发里。已经这么晚了,钻儿早已将她的发髻卸了,现下只有一头齐腰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而这白玉花簪又是极大极重,不一会就戴不住的滑至鬓边了。
赫连桀温笑着将它摘下,收进盒子里,道“改日梳了髻再戴吧。”说完看了眼桌上的红豆沙,又说“这么晚了,不要吃这么寒的东西,早些睡。”说完又走至窗前将窗子关好才放心的走了。
静柔握着手中锦盒,久久不能回神。她似乎还在回想刚才的一切,未曾预料自己会有这样的境遇。
那么一个桀骜不驯的大将军王,心细起来竟是这般温暖。仿佛冬日里的暖阳,烘的人暖暖的。由此看来,这个赫连桀倒也没那么难相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