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袁雅音和钻儿,童静柔孤身一人来到赫连桀帐内。
帐中烛火通明,而赫连桀就斜侧在榻上,左手撑额,闭眼作假寐状。
静柔也不做声只是静立着不动,良久,榻上那人缓缓才开口“早来了,却不吱声,倒有耐性。”
他果然没睡。
“赫连将军休息,小女子怎敢打扰。”静柔言辞清冷,不卑不亢。
他忽的睁开双眼,一对眸子似笑非笑。“宰相千金摇身一变成了东国公主,真是不可置信”说话间他人已下榻,踱至她身前继续道“你说,是王妃叫起来好听还是公主喊着顺口呢?”他用力捏住童静柔的下巴,力道之大痛的她眼圈泛红。
“我不明白将军的意思。”忍着痛,她开口道。
“还装傻,你敢说郁震澜之死与你童家无关,东国的天下不是童先国费尽心机得来的?”越说赫连桀手上的力道就越重。
她咬紧牙关一言不发,事实上却是百口莫辩。赫连桀说的都是事实,爹爹害死郁震澜是真,篡权夺位是真,而她这宰相千金摇身一变成为东国公主,也是真!
“你这不知羞的女人,夫君刚死就恬不知耻的想要嫁去中州做皇后,你就不怕震澜冤魂来找你们父女俩索命!”赫连桀字字句句直戳童静柔心房,恶毒的言辞就像一把刀刺的她心口滴血。
“嫁去中州非我所愿。”她拾起泛红的泪眼看他,极力隐忍不让眼泪落下来。
赫连桀猩红着一双俊眸,此时的他根本不想听她的解释,再多的话语都是徒劳,过多的解释只会让他反感。
他忽的一把甩开她,侧过身去,冷冷道“我不管你为何到我北冥,可既然来了就没那么容易离开。中州你是去不成了,东国你亦回不去。我这里不养闲人,要想生存就得靠自己。眼前两条路给你,要么在我身边为奴为婢换得三餐温饱,要么去**楚馆学那些莺莺燕燕卖笑度日。”忽的又笑着转向童静柔“以你的姿色,我想挂个头牌是不成问题的。”他恶毒的补充道。
静柔不住的张口吸气以此来缓解心口的紧窒,双手更是紧紧揪着胸前衣襟,仿佛想借此将心上巨石拔将出来。
眼泪其实早已流干,她只是不明白上苍为何要一次又一次泯灭她的希望。本以为,可以嫁予心上人为妻,却不料横祸丛生;本以为,与所爱之人是两情相悦,却不知对方早已心有所属;本以为能逃出升天,远离宫廷是非,却落得今日下场。老天爷,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对她半点怜惜也无?
赫连桀冷眼看着面前女子,所有的忿恨皆因她而生。即使他知道这一切跟童静柔毫无干系,他依然忍不住想要折辱于她。
当年东国太子郁震澜于他曾有过救命之恩,若没他便没有今日的北冥大将军王。那样指点江山,豪情万丈的英雄竟毁于一夕之间,而这一切皆是拜她所赐!
童静柔行尸走肉般的回到袁雅音住处,天色已晚。钻儿早就撑不住先行睡下了,独留雅音一人在茶桌前等她。听到门声响,袁雅音回头来看。见是静柔回来,赶紧倒了热茶递过来,急急问道“将军怎么说?”
静柔接过杯子却不喝,只是围在掌心暖手,不住以手指摩挲杯缘“事情查清楚了,与我俩无关。”
袁雅音双手合十口中不住念念有词,一会又说“真是多谢佛祖庇佑,你不知我多担心将军会降罪与你。”听闻误会解除,她不禁喜出望外。
“将军是何等人物,怎会冤枉两个小女子。”童静柔讪讪道。杯子里大多茶叶都沉了底,只一片随着水波,不肯就范,却也冲将不去,只在原处不停打转,像那夏日湖面的浮萍,像她现在的心情。
“我就说,将军对人体恤,何况你又差一点成了震澜王妃,他自是不会太为难你。”袁雅音拉着童静柔的手,不住诉说着赫连桀的体贴宽厚。
“雅音,你可知赫连桀同震澜有何渊源?”童静柔问道。从刚才赫连桀因为震澜之死迁怒与她的神情不难看出,他同震澜王有着不浅的交情。
静柔这样问,袁雅音顿时松开了手。“将军的事怎会同我说,我也是同下人们闲聊时听来的,据说将军十岁年那年曾被送往东国为质子,直到四年前才迎回北冥皇宫。”
童静柔闻言一愣,不断回想那几年东国是否有这样一位质子,接着又了然似的点了点头。
印象中,东国确实接纳过一位北冥皇子作为两国修兵的人质和筹码,而那时的郁震澜还是名不得势的皇子。同命相连的二人走到一起惺惺相惜,也是合乎情理。
抬头望向窗外,月已中天,静柔催了雅音去睡,一个人则踱至窗边,用木棍半撬起窗子,两条胳膊柔柔支在窗樑上,探出半个身子去看月亮。
今夜的月又圆又大,大的好像近在眼前,一伸手就能揽进怀里。千百年来,它就这么清清冷冷的照人,毫无温度却又非它不可。
若那月宫中确有仙子,可否解她半世流离?
翌日一早,童静柔依言端了洗脸水来到赫连桀帐外,侍卫说将军还未醒,叫她在外候着。
大概过了两盏茶的功夫,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侍卫示意她可以进去了,静柔遂挑开帐帘,低头矮身迈进帐内。童静柔先将木盆搁在一旁,再转身垂首恭敬道“请将军更衣。”目光却死死盯着地面。
“过来。”她依言取了衣衫过去,却仍是不愿看那声音的主人。
“你低着头如何为我更衣?”赫连桀眉峰微挑,言语里似有不悦。
童静柔心中不住哀嚎,不是她不想抬头,而是一进门她便发现了那满地散落的衣物和榻前的两双鞋子,一双是赫连桀的,另一双小巧玲珑明显是名女子的,这说明床上的两人必是赤身裸体,好不尴尬,叫自己情何以堪!
“我来。”手背被人用力一拍,童静柔不禁双手一缩,而此时一双雪白柔荑取代了她原本的位置,开始为赫连桀着衣。
她略略抬头,正瞥见那双手的主人上身只着一件**,在赫连桀身上忙碌。那女子胸口大刺刺的敞开着,差一点就能将胸前的波涛汹涌一览无余。童静柔不禁好奇女子相貌,便又稍稍抬头。却见她肌肤赛雪,满面含春,眉不点而黛,唇不画而娇,一双美眸形似杏仁,仿佛有说不尽的千言万语。好个绝色的美人儿,想来这天下很难有男人不为之动心。
“看够了没有。”赫连桀的声音在童静柔头顶炸开,她慌忙回神,去端了木盆过来。
那女子咯咯的笑起来,双手握成一对粉拳,再赫连桀胸口不住捶道“你吓到人家了。”语毕还不忘给童静柔一个调笑的眼神。
“原本是人人称慕的大家闺秀,如何到了我赫连军营越发小家气来了。”赫连桀嗤笑道,这话当然是说童静柔。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她淡淡还道。眼下在他屋檐之下不得不听命于他,但若辱她教养便是辱她门楣,那确实断然不行的。
赫连桀还未说话,那女子已娇笑道“还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将军身边可真是人才辈出啊。”
赫连桀不以为意的冷哼一声“她的厉害以后你才知道。”
“哟,那我可得瞧得仔细着。”接着又是一阵娇笑。
说话间,赫连桀已穿戴整齐,那女子也已回到榻上,重新裹上羊毛毯子,只露出一张精致小脸,唇边笑容仍未散去,饶有兴味的瞧着静柔。
“走”赫连桀命令道,大步率先出了营帐,童静柔也赶紧迈开步子跟了过去,只听身后那女子银铃般笑声又起,合上帘子也掩盖不住。
真是个妖精一样的人物,她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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