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香正和花乔吵得天翻地覆,忽然听到船桨打水的声音,两人转头看去,见一叶乌篷小船滑过丝绸似的水面,正向她们靠近。
见冰清在船头撑篙,婉香两眼放光,恨不能耀武扬威地挥一挥手,让家丁把她拿下。
“姐姐好雅兴,这么晚还出来?”冰清作出吃惊的样子。
“表妹大晚上偷摸出来,还把船撑得那样远,摆明了不想让人看见,”婉香厉声冷笑,“不过嘛,不想让人看见的事都是见不得人的事,我是洛府的正经二小姐,绝不能放任妹妹做出败坏门风的事情来。”
冰清扶着花乔的手,拿竹篙在地上一撑,借力踏上河岸,笑道:“妹妹糊涂,不明白姐姐的意思,天晚了,咱们走吧。”
“你们两个,搜船!”婉香对家丁说。
“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冰清面色一冷,“我只想寻个清净去处乞巧,船舱里只有香案、点心,姐姐以为能搜出什么来?”
婉香见她言辞闪烁,愈发认定船舱中有猫腻,得意地扬了扬大红广袖,她朗声笑道:“是不是清清白白,要搜过才知道,动手。”
“姐姐若搜,也不该让两个家丁动手!”冰清怒道。
“哼,你当我是傻子吗?他们不动手,还让花乔动手吗?你以为我不知道她和你是一伙的?”
“不敢,不是还有姐姐吗?姐姐亲自去搜一搜,如何?”冰清笑道。
婉香略一沉吟,想来岸上这么多人,她洛冰清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便上船搜检。
揭开竹帘,船舱里果然只有一张香案、一只香炉,炉中三束香犹在冒烟,几盘巧果、巧饼整齐地列在案几上。
当着这么多人闹了笑话,婉香不免尴尬,正想寻个理由脱身,忽觉脚底一动,那乌篷船竟漂离河岸,随水流往下游去了。
“你……”婉香惊慌失措地矮下身子,竹篙在冰清手里,她无法撑船,又不识水性,真不知如何是好。
“糊涂,你们也不把缆绳系好就让姐姐上去。”冰清正在责问家丁,压根不理她,任乌篷小船越漂越远。
“冰清小姐,”花乔拉了拉她的袖子,“真把她冲走了,会不会出事啊?”
“放心,不远处有河堤拦着呢,走吧,”冰清握了握她冰凉的手,笑道,“难为你大冷的天还出来找我。”
“二小姐发现你不在房间,竟带了家丁出来索拿,我不得不小心些。”花乔正色说道。
乌篷船走了没多远就被河堤拦住,在水上浮了一夜,婉香喊破嗓子呼救,却无人理会,只好在船舱里冻了一宿,天亮才被闻笛的部丛带到岸上。
“没用的东西,竟被她算计了一场!”婉香好容易回到洛府,严姨娘炖了姜汤给她驱寒,又骂了她一顿。婉香气得头疼,躲在房里睡了一天,饭也没吃,只加倍怨毒冰清。
洛寄午饭时分才回来,见严姨娘盘着腿坐在床上抽烟斗,似是生气的样子,少不得软语安慰。
“别跟我来这没用的,你女儿病得七死八活,你倒去外头风流快活!”
“婉香怎么了?”洛寄忙问。
“怎么了?昨儿个你那千金万贵的侄女在湘水祭神,婉香好心好意去接她,结果呢,她好端端地回来了,把我们婉香撂在船上冻了一夜!那丫头是你的心头肉,说不得碰不得,我们婉香只好自认倒霉!”
洛寄就算宿醉未醒,也绝不相信什么婉香“好心好意”去接冰清的鬼话,她不把冰清一脚踹进水里喂鱼就不错了。
“这个冰清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等会儿我说她!”洛寄见严姨娘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忙做出义愤填膺的样子来,“敢欺负我的心肝宝贝,她雄心豹子胆吗?”
“老爷——”珊瑚进来请安,躬身说,“穆提督来了。”
“穆提督?”洛寄一愣,“他来干吗?”
严姨娘也纳闷,今天不是节日,洛府也没什么喜事,他湘水提督来凑什么热闹。
“哼,”严姨娘忽然想到了,冷笑着说,“他别是来求亲的吧?”
“这位穆提督家世平平,也敢来我洛府提亲,真是笑话。”洛寄甩了甩袖子,刚站起身,就被严姨娘丢来的枕头砸得眼冒金星。
“你那个宝贝侄女是有多金贵啊,人家堂堂湘水提督,为她提鞋都不配吗?”
“你说什么呢,”洛寄低声下气地说,“他那个家世,连冰清丫头都配不上,更别提我们嫡亲的女儿了。”
说完,洛寄逃也似的跑到前厅,闻笛站起身来,作了个揖,笑道:“洛知府好。”
洛寄没和闻笛打过交道,如今见他身着明光铠、腰悬贯虹剑,真真是俊美无双,心里先叫了一声好。
“提督大人是贵客,快坐!”洛寄心里已有了主意,端茶倒水、殷勤备至,闻笛本以为要受一番冷遇,不想他如此热络,反倒觉得不对,可事已至此,除了随机应变,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得硬着头皮笑道:
“晚辈忙于军务,没来拜望过老大人,深以为憾。今日得闲,略备薄礼,不请自来,还望大人不要见怪。”
他礼制周到,洛寄十分受用,满脸是笑,闻笛掐准时机,起身说:“晚辈此来,是为了——”
“爹回来啦!”一个红衣女子突然闯进来,丹凤眼偷偷瞄了闻笛一眼,非但不闪避,反而凑上来,“这位公子是——”
“这是湘水提督穆闻笛,穆大人,这是小女婉香。”洛寄笑道。
婉香打扮得十分出色,施施然行了个礼,半低着头,羞答答地说:“您有客啊,我竟不知道。”
“无妨,我正要留穆大人吃中饭呢,正好你在,就陪爹一起……”
闻笛何等敏锐,洛婉香不偏不倚这个时候撞进来,洛寄非但不让她回避,还让她陪客,似乎有意撮合他和洛婉香,忙说:
“晚辈不敢打搅小姐,此次前来,有要事与大人商量。”
看他一本正经,洛寄估摸着是公事,忙使了个眼色让婉香下去,赔了个笑脸,问道:“好说好说。”
“晚辈不才,想向大人求府上洛冰清洛姑娘为妻。”
洛寄瞠目结舌,婉香才走出没多远,听到这话,不禁气出了眼泪。
“实不相瞒,一年前,晚辈在湘水初遇冰清姑娘,一直思慕至今,请大人——”
洛寄换了一张冷冰冰的面孔,断然说:“提督大人抬举了,冰清丫头尚幼,我和她姨娘的意思是再留两年,慢慢择选佳婿。”
“君子有成人之美,洛知府是慈善人,定不会为了门第高低,做出棒打鸳鸯的事来。”闻笛双手抱拳,扬声说道。
“鸳鸯?什么鸳鸯,你和冰清丫头也不过是——”
“叔父,”冰清快步走来,绕过呆立原地的洛婉香,一副执拗不回的架势,身上穿得素银色云肩似一滩月光,更显得她风姿绰约、卓尔不群,“侄女与穆公子相知相悦,望叔父成全。”
她站在闻笛身边,洛寄虽气得发疯,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对才貌相当的璧人。
“好个相知相悦,”严姨娘不顾丫头拦阻,气冲冲地杀出来,劈头给了婉香一个耳光,骂道,“谁让你来凑热闹,自讨没趣!”
婉香“哇”地一声哭起来,顿了顿脚,哽着嗓子说:“还不是爹爹请人让我出来的!”
洛寄在姨太太刀尖似的目光下缩起了脖子,冰清将闻笛拉到一旁,以免被严姨娘溅一脸吐沫星子。
“你个杀千刀的,拿自己亲生闺女作耍!你还费心替宝贝侄女选女婿呢,你看看她多争气,生米煮成熟饭才来告诉你呢!”
“严姨娘,晚辈与冰清没有越轨之事。”闻笛怒道。
“没有?你当我是傻子呢!我家这位侄女,能干得很,连平阳郡郡守的公子都能拿下,会看上你,若不是生米煮成熟饭,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她能嫁给你吗?珊瑚,请个郎中来,给表小姐看看咱家是不是要添新丁了!”
“啪”——一只纤纤素手狠狠甩了严姨娘一个嘴巴。
“你,你竟敢打我!”严姨娘被冰清打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一头撞向冰清,却被闻笛一把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