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的第一瓶香槟开启,窗外绚烂的烟花照亮了半边天际,并不寂寞的夜晚,注定有许多人要夜不能寐。
宴会厅中衣香鬓影,原夏氏经理聂明远一身黑色西装,金丝眼镜给他的翩翩风姿又增添了几分儒雅,此时他正用他的新身份周游在宾客之中——盛锐公司总经理,程皓游走在另外一边,举手投足间是浑然天成的气质,苏韵挽着他的手走在一侧,大惊大喜后她的表情很是奇异搞笑,像个小跟班一样亦步亦趋的跟着程皓,偶尔也会与周遭的女士礼貌的攀谈。
苏父在并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着新上任的博易集团总经理,西装口袋中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走到不会引人注意的角落里接通电话,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讯息,渐渐面上浮现一丝惊讶,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场中与宾客周旋的程皓身上。
夏雨晴从开完香槟后就在一片热闹中悄悄消失在宴会厅中,有人注意到,在她离开后不久,博易的老总裁楚宏博也被一个服务生模样的人悄悄的请到了一侧,不一会儿也不见了人影。
这两个人都没有离开,此时他们正坐在一张水晶方桌前,桌子上放着两杯红酒,是伯诺瓦特意为这次会面准备的,据说能让人静下心来交谈的酒。
这是位于二楼的一间豪华的房间,与楼下的热闹比起来,这里像个与世隔绝一般,良好材质的隔音设施让整个房间安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夏雨晴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头也不回的对许邵辰道:“邵辰,你先陪夏菡下去吧。”
许邵辰带着夏菡离开许久,楚宏博一直没有说话,夏雨晴与他对视良久,端起桌上的酒杯浅抿了一口。
“你不是让夏菡留在这里,我满足你了,现在可以说你的想说的了。”
“你想知道什么?”楚宏博的眉眼可以称得上是轻松,仿佛是在面对前来请教的后辈,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夏雨晴不动声色的皱了一下眉。
“我听说,你昨天去了北山陵园,”她的指腹缓缓摩擦着高脚杯圆润的弧面,“你祭拜了我的母亲,又到我父亲墓前站了很久。”
楚宏博并不否认,浅浅点了点头。
夏雨晴烟波流转,从高脚杯上转到楚宏博脸上,目光与他对视:“这几天我陆续收到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让我变得很不……舒服,又有些疑惑,所以特意来问问你。”
东西是在家门口发现的,满满的一个纸箱,里面有些文字材料,文件复印件,还有一些一看就有些年头的老照片,这几天夏雨晴一直在看这些东西,通过这些东西提供的线索渐渐梳理出一条让她很不舒服的讯息,这些讯息可以追溯到十年前甚至更久,涵盖了两个家族的兴衰,还有夏氏的崛起与消弭。
这些东西的出现,解决了夏雨晴心中的一些疑惑,同时将她推向了更大的疑惑中。
“我母亲姓叶,是随了外祖母的姓氏,外祖母一直独居,最后因为癌症去世,而在她年轻时曾经有过一次婚姻,并在那次婚姻里生下了一儿一女,她离婚后,儿子被男方带走了,那家人正好姓楚。”夏雨晴凝视着一桌之隔的楚宏博,想从他平静的神色中窥探出些许异常的神色。
在她探究的目光下,楚宏博并没有回避,反而笑意更深的凝视着她,半晌,夏雨晴听到他的回答,缓慢而清晰:“按照辈分来算,你该叫我一声舅舅的。”
楼下人声鼎沸,热闹依旧,楼上寂静异常,水晶桌前,两个有着血缘关系的人,一个沧桑,一个正当年华,却分别扮演者胜利与失败者的角色来进行着这场谈话。
“我一直在等这一天,你能坐在我面前,向我问出这些陈年旧事,虽然它们曾经是秘密,但一个人独守的感觉并不是很好。”楚宏博朝夏雨晴笑了笑,眼中带着抹不去的沧桑,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的眼里泛出奇异的光彩,明明是看着夏雨晴,却又像是透过她看到了某些让他念念不忘的岁月,静然沉思,似乎已经走到了回忆中。
那是十几年前的R市,夏天比这个时候的还要热,还要让人难熬。
就在那个夏天,叶婉君与楚航分别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宣告着这场因两个家族利益而达成的婚姻的破灭,按照协议约定,他们的一双子女分别由两人各自抚养一个,大女儿留在叶家,跟着母亲改姓了叶,儿子则被父亲带走,很快随着楚家势力的扩张被带到了海外生活。
一纸协议破裂了一个家庭,似乎也宣告着两个姓氏之间的不再往来。
叶萱跟着母亲长大,母女俩心性相似,就连命运似乎也有着某种奇异的相似,后来叶家找到了新的联盟,是除了方家外在R市如日中天的夏家,可巧的是,夏家只有一个独子,因为两家的友好关系,自然而然的,叶家将叶萱嫁给了夏家的公子,他们婚后不久便有了一个女儿,那就是夏雨晴。
“你肯定很好奇,为什么我一直身在国外,却对这些事情了解的这么清楚。”楚宏博看着沉思的夏雨晴,语气缓缓道:“父母离婚时我不过才六岁,只记得有这样一个姐姐,其中的许多事都是后来我派人查到的,包括你母亲和父亲的婚姻,他们结婚那天我在场,站在教堂的角落里看着你母亲走向红地毯;你的满月酒我也在,坐在宾客堆里,看你母亲抱着你在场中走动,那时候你只有这么小。”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大小,颇为感慨的看着她道:“就好像还在眼前的日子,一眨眼你已经这么大了。”
“我本来只想看着你妈妈好好的生活,看着你平安的长大,所以在掌权后便将公司总部迁回了R市,只是为了能在想你们的时候方便看一眼为了这个目的,我和你父亲成了很好的朋友,原本是想通过生意上帮他一把让你妈妈和你能过得更好一些,没想到却让我无意窥探到了他的秘密。”
说道这里,楚宏博顿了顿,以一种愤恨又怜悯的目光看着夏雨晴:“雨晴,即使他是你的父亲,都不能该因为这个原因而原谅他害死你母亲的事实。”
“你胡说。”夏雨晴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目光渐渐变冷,她蓦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睥睨着楚宏博,一字一顿道:“我在这里,不是为了听你污蔑我父亲的。”
“那你就留下来,看看到底是谁在污蔑谁。”一个女声从门边传来,那人进到门内后,狠狠的将门合上,站在门边与夏雨晴对视,脸上全无惧色。
“是你。”
“是我。”女人颔首,自发的走上前来,站在夏雨晴面前,对她道:“你一直想让我死,可我偏要活下来,我说过要让你明白一个刻骨铭心的道理,怎么,临到事实面前,你又不敢面对了?”
夏雨晴抬高下巴,示意她的下文。
女人不紧不慢的从随身携带的手包里掏出一直女式香烟,点燃深吸了一口,烟气缭绕中,她的眼神带着清晰的笑意,她道:“我不是夏菡的母亲,甚至连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满意的看着夏雨晴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女人无所谓的笑笑,自己拉开椅子坐在水晶桌的另一边,继续道:“我和夏菡唯一的联系,就是她母亲。她母亲是我的小姐妹,我们在同一间洗浴中心,工作是妓女,她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夏氏集团总裁的情妇,他们开始偷情的时候,你还不到一岁,后来你母亲知道这件事还去找过她,当时我也在场。”
女人顿了顿,像是陷入了回忆里,夏雨晴等了一会儿都没等到下文,刚想出声提醒,她又开了口,接着道:“再后来夏菡就出生了,这件事不知怎么就传到你母亲耳朵里,没多久就听说她患上了忧郁症,从她生病后你父亲就更经常的和夏菡的母亲住在一起,还专门为她们在市中心的黄金地段买了一栋别墅,搬到那里和她们母女一起住。”
听到这里,夏雨晴原本红润的脸色变得惨白,她想开口反驳这个女人的信口开河,却发现自己完全没有理由反驳她:在她的印象里,母亲确实一直在生病,病了很久很久,家里总是空荡荡的,除了母亲和佣人很少能见到父亲,虽然她那是还小,但对于空旷大房子的恐怖却难以抹去,因为那恐惧感,这一片记忆显得格外的深刻。
“他们一家搬走后,我就和夏菡的妈妈失去了联系,后来又过了几年,有一天夜里正下着大雨,我听见有人在敲门,打开门就看见她浑身湿透的抱着夏菡站在我门口,二话不说就跪下来求我,求我带她的孩子走,走得越远越好,她还给了我一张银行卡,里面存的钱足够我们生活大半辈子。我问她发生什么事,她只是反反复复的说有人要杀死她和她的孩子,她走投无路了才来求我,她一直磕头,把头都磕破了,血流出来在地上染红了一大片,后来我心软了,就答应了她。”
手中的香烟燃尽了,女人又颤抖着手重新点燃了一只,吸了一口才道:“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我想她是已经死了,后来我听说夏总裁的妻子也死了,抑郁症自杀的,只比她早了半个月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