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必闻一觉醒来，时针已指在九点。
她双手挠头，一头乌发犹如乱草。
外婆坐在厅里看电视，屏幕中不时发出“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好不好！”的对白台词。
“外婆！你怎么不叫我？”李必闻边往脚上套袜子边大喊，碍于时间紧迫，两只脚上的袜子一黄一白，并非同对。
外婆鼻子一哼，“反正是我不喜欢你做的工作，丢了更好！再说你早已成年，怎能依赖外婆？”
啊，不问还好，一问反而招来许多责备。
你啊你，千万要记住：抱怨他人，毫无益处！
李必闻冲进卫生间噼里啪啦像打仗，所幸不是什么绝代佳人，十分钟内即可搞定。虽然眼眶有点凹，脸色有些差，头发冒油趋势初现，但李必闻一贯奉行“凑合着看”的原则。拾掇拾掇，基本整洁干净，不要失礼于人就行。至于美不美，原本就是见仁见智的事情。
不过今天例外，她突然想擦点口红。
“外婆，有没见过我的口红？”找东西守则是：想用的时候偏偏找不到。
“我怎么知道。”难得外婆居然将视线从电视屏上移开，投来一种观看新生物种的眼光，“以前上班都不擦口红，你昨晚告诉我你在通灵事务所上班，难道又欺骗外婆……”
“走了！”李必闻拎起包飞扑出门，免得继续听外婆唠叨。
“人老了果然越来越烦啊……老板，快，来俩包子！”李必闻拎着包子走到街边，“可是为什么做了鬼还能这么烦啊……TAXI！！这里这里！”
十五分钟后，李必闻到达“寰宇无限私人事务所”，口腔里还是匆忙咀嚼的包子残骸。
这是她第一天正式上班。
美丽专业的前台MIMI小姐笑盈盈走过来，丝毫没有因为李必闻身份的转变而吝啬她的热情，唯一不同的是，她昨天称呼李必闻为“李小姐”，今日已亲切叫“必闻”。
“必闻，沈先生在办公室等你。”
“他几点到公司？”
“八点五十。”
哗，同样是晚归劳累，人家不单不迟到，还能提前十分钟上班，难怪李必闻这么没出息。
“我这就去找他，烦劳你帮我签到。”李必闻急急往里赶。
“必闻等下。”MIMI喊住她，用手指一下自己洁白牙齿，“最好舔一下。”
必闻立刻会意，但凡早餐吃菜包子的人都须格外小心，一不留神就要牙缝挂着菜叶子度过半天。
MIMI真是好姑娘，不仅长得美，心灵亦不错。李必闻简直感激得想亲吻她。
踏进沈辰办公室，他还是温润如玉、君子谦谦，完全不是那种黑着脸等着训斥迟到员工的老板。
“九点上班。”仍是微微笑，不过他似乎也忘了昨夜强拉必闻外出学习。
“明白！下次一定注意！”李必闻这一套军事化对答模式，是上一份工作中收获的宝贵职场经验。
MIMI敲门进来，“编号13580位顾客：周先生，已经来了。”
“请他进来。”沈辰说，又转向李必闻，“你是我助理，等下坐在旁边做记录。”
“好。”第一天上班就可以见识沈辰是如何利用通灵师异能工作的，李必闻心中暗暗激动。
MIMI带周先生进来。西装笔挺，身材却是五短三粗，脸孔过目即忘，是最平常不过的中年生意人。
李必闻尝试集中注意力去感应，感觉不到任何特殊气息。
“我不知道如何开口，这么荒诞的事，根本没人会信……”周先生一坐下就开始挠头，本就头发稀疏。
沈辰面上挂着柔和微笑，“您不用担心，‘寰宇无限私人事务所’专门解决疑难杂症。请详细说明您的困扰。”
“是这样，我家宅最近出了问题……”
李必闻最见不得大男人吞吞吐吐，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大大方方说出来，要别人如何帮你？
“怎样的问题呢？您不用急，慢慢说给我们听，一定为您消除困扰、解决问题。”沈辰耐心真好。
“我……我老觉得有人看我……”半天憋出这一句话来，周先生额角已然渗汗。
“请问您可与家人同住？”沈辰问。
“我和儿子一起住。”
“会不会是你儿子偷偷看你？小朋友调皮恶作剧也是常有的。”李必闻性子急，忍不住脱口而出。
“啊不会，我做生意忙，经常三更半夜才回家，儿子早已睡熟。可我无论走到哪个房间，都觉得被人盯着看，还不是只从背后盯……是前面、后面、左边、右边、头上、脚下……”周先生说着身体几乎发颤。
他两只眼睛牢牢盯着地面，大脑似在回想，突然一个猛抬头，眼睛里惊恐万状，一把声近乎哀求：“你们……你们明不明白那种感受？”
“你就当自己是大明星万众瞩目好了。”李必闻惯性调侃。
沈辰瞪她一眼，难得展现一丝愠色。
李必闻即刻收声。她当然不该，也不能随便调笑一个精神可能随时崩溃的普通人。
苦难本来就是因人而异的。李必闻在卖力投身灵异世界的同时，许多人正在因这种未知的恐惧而备受煎熬。
“请问除了您，别人也有这种感觉么？”沈辰递两张抽纸过去，周先生接过擦汗。
“我试探性地问过儿子，幸好他没有。”周先生略有尴尬地望一眼李必闻，顿顿又说，“但我有时带女朋友回家过夜，她也说害怕。”
沈辰微笑，“无妨，我们是专业团队。”
周先生这才详细说：“连我们在床上欢好时，都觉得被人盯着看，天花板上、床边，甚至被头里……弄得我俩热情全无，两个人都吓得手足冰冷，再提不起兴趣……明明什么也没做，后背却都汗湿……”
这下轮到沈辰尴尬了，“那个，周先生，也不用说得这样详细。”
“噢噢，不好意思……”周先生连忙用擦汗掩饰尴尬。
李必闻坐在旁边哭笑不得，明明应该同情顾客悲惨遭遇，却为何又要强忍着不去发笑。而更糟的是，她光顾着听故事，手里捧的记事簿上一片空白，只字未记。
荒诞事听过便算了，本不该记录成言，遗祸人间。李必闻暗暗想，回头沈辰若问她要记录看，她就如此作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