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瑜以为余朗过了当晚就会不惜余力想办法替她讨回公道,但从第二天起,余朗就好像对昨日所言全然忘记,一心去筹备他的私塾,就连生意上的事情也不再过问。
本来就是去害别人,不光彩的事。余朗不提,林瑜也不好意思再说,毕竟当她冷静下来也觉得只是被人数落几句,没损失,心中虽有小小的失落,但现在余朗就是她的依靠,她也不会埋怨余朗什么。
倒是余朗,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认为义子,姓也随了余朗,名叫余邵。这于邵有十二岁,比小易和林齐年岁都要大,个子也很高,林瑜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饭量很大,吃起东西来狼吞虎咽的。这余邵的性格很执拗,就连古灵精怪的小易也拿他没办法,小易本来还想拿出对林齐那一套收余邵当她的小弟,结果余邵喝了一声“滚开!”小易便吐了吐舌头不再理会这个脾气很大的大个子。
事实上,林瑜也没有太多心思去管其他的事情,因为在楚王宴的第二天下午,楚王府便突然张贴告示公布了新的政令,凡商户必须缴纳一定钱财的“保证金”才可获取在楚地继续营商的“经营权”。同样,这条政令对新加入的商户生效。林瑜初闻这政令,脑子里首先想到的是苛捐杂税,官府变相敛财坑害百姓,商铺缴不起沉重的“保证金”,必然会纷纷倒闭。到时候大的商户会有利可图,百姓负担加重。
但当她了解到详细的政令,才发现事情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
在楚地的都城开一家茶铺或是丝绸店,一年需缴纳二十两银子的保证金,而在其他小县城开店只需缴纳十两。这相比于营商所得的钱财可谓是微不足道,像林家茶行这样分号多的,所缴纳的银子也不会形成较大的负担。最重要的是政令的后半部分,凡缴纳了“保证金”的商户,官府给予一视同仁的保护措施,也就意味着,原本大商户缴纳给官府的“垄断保护费”被众多商户均摊了,从此大商户垄断市场资源和价格的时代不复返,楚地的商品更加的市场化。
林瑜没有过多的去想这条政令实行后的情况,事实是,在政令公布后不到十天的时间,楚地地面上的商铺如雨后春笋,一条街道每天都会听到新店铺开张响起的鞭炮声。更重要的,这些店铺的开张需要大量的货源,林瑜和“天任茶行”的掌柜才伍每天接待这些来进货问价的商铺掌柜就忙的喘不过气,更没有时间去想那日在楚王宴上的遭遇。
林家、官府对这件事都没有再去深入的计较,一切都好像被人淡忘了。
茶叶的批发价格一路走高,往常年的零售价一斤普通茶叶大约一千文,合银一两,并不入平常百姓家,而今年的茶叶批发价就超过了九百文一斤,但零售的价格却没有高出多少。
林瑜本还想将部分茶叶压下等过些日子再卖,或许价格还会涨。但余朗却坚持要赶紧卖,一者有楚丝交货的限期在,另一方面,楚地的茶叶进购价提高,会使得很多本来运往外地的茶叶涌向楚地,在茶价抛物线的最高点没卖出去,等价格回落了就再也不可能回到巅峰,损失的只会是自己。
此时的林瑜就好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大掌柜,不管是处理店铺内的事情还是跟客商接洽,她都做的游刃有余,这令余朗很放心地不过问经商的事,只是每天林瑜回来的时候跟他说说,一起商议一番。余朗的小私塾也在九月末开学了,加上小易、林齐和余邵十八个学生,其中只有小易一个是女孩,其他的都是七八岁到十四五岁的少年。
茶叶生意令天任茶行的资产值达到了白银七万两,林瑜还不能松懈,因为这七万两还要刨除买楚丝交货的钱,她开始忙里忙外去接洽楚丝的织布女工,雇佣人去收购。
在“天任茶行”这面,生意进行的顺风顺水,但在“林记茶行”那边,情况就有些不太好。
本来林致义和林致杨就想联合一些大的茶商打压茶叶的收购价,没想到楚王府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公布了新的政令,使得商行联盟完全成为一个笑话,大量的茶铺涌现,货物需求量骤然增加,而林记茶行这面却没有太多现货。等他们再去采购的时候,茶叶的进货价格近乎翻了倍,林致杨和林致义的肠子都快悔青了。
林记茶行在楚地有自己的销售渠道,各城各县都有林记茶行的分号,同时林记茶行还承接很多小的经销商的茶叶批发,如果断绝跟这些经销商的关系,林家茶行的损失会很大。当务之急,林记茶行必须进购大量的货物,以完成林记各家分号货物的铺排,以及提供给那些小的经销商。
寻找大批出货的货源,令林致杨和林致义伤透了脑筋。
………………
婉月楼,楚地三大妓院之一。
婉月楼是民间青楼,非官妓院,无论南夏还是北汉的官规,官员都是不得进入民间青楼。婉月楼豪奢华丽,里面的姑娘才情并茂,并非是一般百姓可消费的起,因而到这里来的都是些南来北往的客商,还有流连花丛的公子哥。
楚地的夜晚没有宵禁,每到夜晚,这里都会灯火辉煌。这种辉煌会持续到后半夜,直到那些豪气的客商和纸醉金迷的浪子找到自己的温柔乡,这里才会恢复稍许的安宁。
林致义扫除一天的不愉快,步入了婉月楼的正门。作为一名欢场的高手,他去青楼的夜晚比他呆在家中陪六房妻妾的时间还要多,在这里,有他相好的姑娘,有得手的,也有只能远观而不能近身的。通常只有得不到的才最可贵,心痒难耐,才会源源不断地把银子送来。
林致义年纪已经不小,本该修身养性。可他纵情声色,也许是操劳过度的原因,家中的妻妾不曾为他诞下子嗣。他为人义气,在婉月楼的酒色朋友不少,每次来都能凑齐了一桌,互相聊一下生意,聊聊各家青楼的姑娘,少不得的是吹嘘一下自己入了哪个清倌儿的闺房,如果知晓哪个有名的清倌被人拔了头筹,他们也会唏嘘哀叹一番,商量着回头再去寻那女子,一图个痛快。
青楼的女子就好像一口棺材,开了封,不久也就烂了。过些时候,或者遇上哪个中意的客商娶了做填房,或是筹措了银子赎了身做了小买卖嫁了平头百姓,总归她们的际遇也就跟男人联系在一起,能一直留在青楼中终老的少有人在,除非她们懂得讨男人的欢心,当个老鸨子将妓院支撑起来。
照余朗的话说,当妓女的最高境界就是做了妓院的合伙人,不是挑三拣四卖自己,而是讨价还价卖别人。
却就在林致义跟几个朋友聊的开心,准备各去了相熟姑娘的闺房。一名英俊爽朗的年轻公子走过来,拍拍林致义的肩膀,林致义侧过身,拱手笑道:“原来是孟兄弟。”
眼前这年轻公子名叫孟成良,二十许间,年前在允州做生意时候便经常与林致义在这里谈天说地,因而相熟。许久未见,自是要聊上一番。
同桌的人惊讶道:“可是昨日入了才娴闺房的那位孟公子?”
孟成良一脸羞赧道:“正是。今日为才娴赎了身,不日将与我一同回凌州。”
那同桌的人叹道:“那才娴也真是好命,曾多次邀约不见,原来心有所属。刚成好事便赎身,一辈子只服侍孟公子一个男人,也算一段佳话。不知道她可为孟公子你守得清白?”
林致义大笑道:“若昨日那方白帕上少了什么东西,你觉得孟兄弟会收货吗?”
一众人嬉笑了一番,才几句话,同桌的人已经很熟稔。
夜已深,林致义让妓院的老鸨先行去通知了相好的姑娘留着门,准备跟这些老友再聊上一会。林致义问孟成良道:“年初一别,与孟兄弟许久未见,不知道现在做的何等营生?”
孟成良谦逊道:“小弟我这次是随伯父来的允州,本来要将一些货物运到蜀地去,没想到接渡的船中途沉了,又听闻楚地货物紧俏,便将货物运来了允州,因家中有要事,不日要随伯父一同赶回凌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