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便要动身回允州。
早晨起来刘翎儿便在打喷嚏,余朗瞅了她一眼,问道:“感冒了?”
“你说什么?”
余朗这才记起感冒这个词还没出现。“俺是问你得了风寒?”
“哼!”
刘翎儿如此回应,那意思明显,大冬天你让我睡凉地面,还好意思问是不是得了风寒!?
去拜别了老丈母,刘翎儿和余朗便要打道回府,刘翎儿为了防止翠儿嚼舌根,便让她一同回去。临别之前,趁着刘翎儿去安排人绑马车,老丈母特地将余朗请到了侧厅,拿出一个木匣,从里面拿出一块不大的古玉道:“贤婿,这是刘家所传,而今便与你,望你善待翎儿。”
这次回去,刘翎儿也骑着马,让翠儿一个人在马车里。行的也不快,刘翎儿骑上马有女骑士的风范,英姿飒爽。路上所遇的行客,都要看上刘翎儿两眼。
“我娘给你的那件东西,拿来!”
“到俺手上,还想拿回去?没门!”余朗把那块玉拿在手上把玩着,“才这么丁点的玉,卖出去也不值钱。”
“若你敢卖,我跟你拼命!那可是我先祖传下来的遗物。”
“听闻你爷爷和老爹都是北汉的王爷,传家之宝才这么个破东西,是不是太寒碜?”
余朗的话说到了刘翎儿的伤心处,刘翎儿瞪他一眼道:“当初我父亲被贬庶民,许多不符合身份的金银玉器都被抄没,这玉是当初祖父少时,太祖父送与他的礼物,幸得保存。”
“你太祖父好像是个皇帝,皇帝的赏赐,应该值几个银子。回头拿去典当行估估价。”余朗说罢直接将玉塞进怀里。
突然前路很多人拥挤着,上前一问才知道路被官兵封住,要一个多时辰才能解封。看那架势,余朗便明白是正营主帅巡视。
“有将军在巡视,要等些时候才能过去。”余朗勒马回来说道。
“只是寻常的封路,你怎知是将军巡视?”
余朗总不能告诉她自己也巡查过军营,知道这些礼节性的门道,大嘴一咧笑道:“俺们是做山贼的,对官兵的一举一动知道有啥稀罕的。”
前面不到一里处便有军营在驻扎,余朗特地留心了一下,那架势应该是商明书到来无差。
军营的将官,一般的百姓要见难上加难。余朗一时没有好的办法,突然想到了硬闯这一招。回头看到载着翠儿的马车,心中便有了主意。
“你们先下马,俺来赶车!”
余朗将车夫和翠儿赶下马,自己拿着鞭子跳上马车。
刘翎儿见余朗很生疏地拿着马缰,不解道:“前面的路都封了,你赶的哪门子马车?你确定你会赶车?”
余朗突然将车厢里刘翎儿的长剑抽了出来,嘿嘿一笑道:“俺不会赶车,但俺会让马发疯!”
言罢一剑刺在马的屁股上,马匹突然遭受剧痛,嘶鸣一声,发疯一样朝前面的路障冲了过去。
“喂!是马疯了还是你疯了?”
刘翎儿想策马去追,已然来不及。只见马车前坐着的“法海”,连缰绳都拿不稳,更不用说马鞭,整个人被剧烈摇晃的马车震的一上一下,随时都会堕马车。嘴上却还在大叫着:“让开!让开!马受惊了,被撞着可与俺无碍!”
马匹虽然承载着运输的大任,毕竟是畜生,畜生有个三长两短的可不认人。被撞着很可能缺胳膊断腿的,那些官兵再无赖,也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纷纷避让开,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马车冲过路障,往不远处的军营急冲而去。
“还不快阻拦?”一个小军官大叫,“惊扰了主帅,我们也要受牵累挨棍子!”
可惜这些出来封路的士兵没骑马,两条腿的去追发了疯的四条腿的,速度根本不在一个等量级。那马车一溜烟冲进了军营,依然没有停歇的迹象,不过这一路冲来,整个军营的人都乱了套。
余朗眼见已经进了军营,前面一队长矛对着马匹,知道这时候再不“跳车”是不行了,当下一跃,在地上滚了几滚,气晕八素的,马车也装到了木头架子上,倒下来又是一阵混乱。
“将此人拿下!”
余朗闹了个灰头土脸,刚抬起头,身子已经被按住。七八柄钢刀夹在脖子上。
“主帅,拿下一个擅闯军营的,应该军法从事!”威武雄壮的将官声音。
“哦?”商明书正在巡查军营,人老眼花耳背,瞧了一眼,只见那“擅闯军营”的家伙居然在对着他笑,以为眼花,揉揉眼,眼睛都快瞪出来。
“军爷,军爷,俺只是个赶车的,这马受惊吓,乱冲乱撞的,也怨不得俺哪!”
“这个。”商明书手指头弯曲着指着余朗,“此子很可能是北胡派来的细作,来人!押到营帐里,本将要好好审问一番!”
“得令!”马上有人将余朗押进军营帐。
旁边一众陪同巡查的将官便有些莫名其妙,北胡的细作?居然跑到江南来了?不过这些日子这些将官也熟悉了商明书的糊涂,不过不会糊涂到以为这是在带兵打北胡吧?
营帐里,商明书一进去,便挥挥手,士兵出了营帐。当营帐里只剩下余朗和商明书二人,余朗大模大样起身到了帅案前,拿起酒壶,闻了闻,直接往嘴里灌。
“本来小老儿还不确认,现在看你这嗜酒如命的德行,不是你还会有谁?”商明书一脸苦色,“陈大相国,许久未见,一见便是来闯军营,你这是在害我。”
余朗笑着摇摇头道:“不然,其实我是来救你的。”
“你可是朝廷一等一的钦犯,看你如此来找小老儿,一者帮你是死,二者不帮你,被外面那些监军之后还是死,这就叫救我?”
“照你这么说横竖都是死,为何不听听我说什么。能救得了你也说不准。”
商明书作出噤声的手势,凑上前庄重问道:“……太子,可好?”
“嗯。”余朗点头。
“你现身在楚地,谋的是……楚王,可是为楚王来做说客?”
“都说商老头你糊涂,我看你大事从不糊涂。”
商明书无奈摇摇头道:“小老儿年老体弱,眼睛不灵光了,就剩下这头脑还会转转。既然陈大相国你是为楚王而来,那小老儿也不妨直言,即便我肯投靠楚王,凭我手下这点兵,在楚地也兴不起什么波澜。遭殃的早晚还是楚王自己。”
“那商老头没想过自己现在的处境,或者说自己身处在一个何等的位置?”
商明书一愣,半晌后道:“你且说说看。”
“若将这楚地看成是一潭浑水,而你所率的勇备营是一股清泉,那你这股清泉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这潭浑水染清。事实是,不论是朝廷,还是允州监护府,更甚是楚王府,都将你视作一股浑水,朝廷希望借着你这股浑水将楚地清水搅浑,而监护府怕的恰恰是你搅浑这潭水。至于楚王府,则希望清水和浑水相安。”
“你是说朝廷也不希望监护府一家独大?”
余朗冷笑道:“朝廷早想将八王铲除,但八王在江南已经根深蒂固,虽然皇帝很希望将楚王除去,同时也怕在楚王府之后,允州监护府会成为第二个楚王府,吴兆荣会取楚王而代之。”
“吴兆荣有那本事?”
“有没有那本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可以不在楚王之位,却谋楚王之政,拥兵自重,那就跟楚王无差了。”
商明书道:“现如今允州已现乱象,昨日飞马来报,说城中已然到处有人生事。”
“那也就是说,监护府下令让六军进城维稳的日子也不远了。你有没有想过,这趟进了城,还能不能出来?”
商明书面现忧色道:“楚王府真的希望我这股浑水,跟那一潭清水相安?”
余朗摇摇头道:“其实,我是想让商老头你主动去搅浑那潭清水。你应该立即上奏监护府和朝廷,提议将楚地六军合而为一。”
“你不会以为吴兆荣或是朝廷会让小老儿来做这六军主帅吧?”
余朗再摇头道:“只要六军混合,这连环计第一计便算达成,之后,便要进行一次冒险了。”
余朗之后便将自己的计划,从六军混合开始一直说出,商明书听完之后叹息道:“你说的计谋,果真是凶险异常。”
余朗笑道:“看来明日,你要请戏班子回来好好唱唱这出‘林术归汉’。”
商明书点头道:“从民日开始,勇备营便会连唱几日这出台戏,同时小老儿也会请书监护府,请求将六军合一。”
所谓林术归汉,是说一百多年前,一个叫林术的人带着族人投靠了北胡,后来在北胡又遭受欺压,带着族人投汉,本来是反复无常小人的作为,但却被北汉鼓吹是民族英雄,编做戏本,加以传唱。其中最有名的一句戏词是林术带族人过边关时候,后有追兵,他唱着“汉人不杀汉人!”从而令边关守将开城门放行。
而这正是余朗这一计的出处,名为“楚人不杀楚人”。
二人计定,帐外有人传报,说有一女子在前营滋事,要求军营放人。
余朗被人押着到了前营,商明书看着营帐之前,提剑而立虎虎生风的刘翎儿,赞道:“好一个英姿的女儿郎。”
刘翎儿冷笑道:“快将小女子的丈夫归还!”
余朗感动的一塌糊涂,想不到这时候刘翎儿甘愿为他犯险,来军营要人。
“本来就是马匹受惊,又并非细作,有这样一位女儿郎来请放人,那就放了吧!”
旁边的一众将官莫名其妙,抓了又放。真是反复无常。
余朗出了军营,上了马,忍不住道:“你不愧是俺的好娘子,居然到军营里替俺说话。”
刘翎儿怒目相向,冷笑道:“你以为我看不出你是故意去的军营?不管你是何目的,一旦你死了,你家里那母老虎必定会知道我的存在,哪有妻子会容忍相公在外面养着一个的?到时你那母老虎拿我的妾书将我卖去青楼,遭罪的还不是我?”
余朗就好像被人闷了一棍子,心情大为不爽。原来不是关心他,而是为她自己着想。
见翠儿笑嘻嘻看着,余朗道:“你家小姐真是忘恩负义!”
“你是山贼,本就是大恶人,小姐如何对你都是对的。”翠儿抬起头,傲气凌人地说道。
“俺说这位翠儿姑娘,虽说你的杆子很长,也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山贼里也有好人,劫富济贫,为民请命。”
刘翎儿在一旁冷笑一声:“你是吗?”
余朗笑着挠挠头道:“俺可不是,俺喜欢劫贫济富,还喜欢抢小媳妇小娘子的当俺的压寨小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