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朗从翠红楼出来,一副沉思的模样。与公孙让等人想象中他应该春风得意的模样大相径庭。
余朗知道楚地的安稳必然会带来新的波折,原本朝廷对“楚假王”也抱着排斥的态度,这次朝廷居然派中坚派徐茂来楚地这等偏远的地方,一为流放,二为显出对楚地局势的重视。徐茂老谋深算,绝对非一般的谋士可比,他的到来或许也意味着楚王显的好日子到了头。
回头刘府,丫鬟打着灯笼在门口等候。余朗进了院子,马上发觉气氛有些不对。
丫鬟们看到余朗,表情就好像在埋怨他。余朗往里走了几步,正巧遇上从正堂出来的孙成周。余朗心说这家伙来通风报信的可真快。
“哼!”孙成周路过余朗的身旁,连招呼都不打,直接往正门那边而去。
“这等小子,目中无人。”连一向不喜欢与人纷争的公孙让也对孙成周有些看不过眼。
进了正堂,老丈母的脸上依然是千载不变的笑容。刘翎儿的脸色却不太好,孙氏笑道:“贤婿还是回来了,翎儿,你也别听你表哥瞎说,赶紧回房睡。明日还要早起赶路。”
余朗听这话就知道孙成周是来搬弄是非,说的无非是他跟红红在翠红楼发生的事情。一定是说的十分之不堪,怎么说丑化他便怎么说。
余朗在老丈母面前有些抬不起头,好像做错事。和刘翎儿出来,刘翎儿一直不说话。余朗忍不住打破僵局道:“俺说,你不会相信俺真的跟那个……”
“你不必跟我解释。”刘翎儿继续走路,“比我表哥更早。我义妹已经将你的所作所为告知与我,我对她说的很明白,你的事情我不会去过问。只是劝你下一次出去风流快活的时候,别在熟人面前就行。免得被我娘知道凭白担心。”
余朗有些无趣,哪怕刘翎儿有些吃醋也能体现出她对自己的重视,偏偏她只在乎的是她母亲的看法。
“你就不觉得俺今晚做的事情有点不妥?”
“不妥?”刘翎儿白了余朗一眼,“是否不妥还是留着回家跟你的娘子解释吧。”
一夜无话。还是余朗睡在床上,刘翎儿睡在地上,不过这次余朗也有经验,多给了刘翎儿一床被子,当然不是以“关怀”的态度给的被子,而是说自己晚上容易踢被子,这地方太热。这理由有些牵强,不过刘翎儿也不客气。早晨睡醒,余朗觉得自己的鼻子倒是塞了。昨晚冻醒了好几次。
余朗也知道这年头医疗条件很不好,古方中药有很多其实跟“巫蛊”差不多,治心不治病。偏偏余朗明白这道理,连他的心也治不了。他可不想小病演大病,大病丢小命。
回允州途中,刘翎儿特地让车夫先行送翠儿回允州。带着余朗和公孙让一行人,骑马在前走了一条偏路,到了距离官路大约十五里远的一个小镇。一行人在小镇并无停歇,而是直接往小镇山后走,又过两三里,清水溪畔,一座小农庄便呈现在眼前。
“这就是铸造坊所在,太平村。村里以铁匠居多,平日里打造一些农具和铁器皿,因而打铁声在这里并不稀奇,官府也不会上心。”
刘翎儿带着众人进了村子,果然到处可闻打铁声。村子里也并无外来的人,有些院子只是用栅栏围着,可见里面有人在打铁铸造,汗流浃背都是粗衣汗布乡下人的装束。大约是因为新年,开炉铸铁的人家并不多。
刘翎儿又道:“平日里太平村的铁匠打了铁,会送到前面镇子去卖,因而那镇子也被人叫做铁匠镇。我们在周围招募了一批工匠,估摸着,第一炉的剑会在这一两日铸好。”
到了村庄对口的一座相对大些的宅子,刘翎儿带着众人进了院子。前院里有几个懒散的汉子,正在坐着休息,见到刘翎儿,纷纷起身行礼,问安一句:“给夫人请安。”
请的是“夫人”的安,令余朗觉得这些工匠很识相。
不过到了后院,迎面便过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浑实汉子,上来便说一句:“小姐,您来了。”
余朗瞥了这家伙一眼,浓眉大眼的,身上的肌肉相当浑实,说话带着浓重的北方口音,跟余朗装腔作势说话的口气有几分相似。身上一股铁灰,土里吧唧的,最重要的是他称呼刘翎儿为“小姐”,令余朗听着很不爽。
“大至,吩咐你的事情可有办好?”
那名叫大至的汉子行礼道:“小姐吩咐的,俺都做好了。招募了十几名工匠,加了炉子,第一把剑,昨日已经开锋。”
余朗随着刘翎儿走进了后院,院子里有十几个人,都在通红的火炉旁铸铁,打铁声隆隆。余朗没想到刘翎儿的效率这般高,还以为年后要准备很久。没想到正在过年呢,她这面的铸造坊已经开炉。
心中不由赞叹,看来选她来帮忙铸剑是选对人了。
一名铁匠将一把只是用布包起来的,大巧不工的剑递了过来。刘翎儿拿在手上,将布揭开,里面的剑倒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刘翎儿查看了一下剑,然后转身,将剑递到了余朗面前。
“你干嘛?”余朗有些莫名其妙。
“试剑啊!不然以为叫你来干嘛?这些东西我只是替你铸的,兵器的好坏应该由你自己来定。”
余朗把剑拿在手里,有些哭笑不得,他根本不知道如何才算是“试剑”。
“当家的,我来吧。”公孙让走上前,他已经得到余朗的吩咐,以后在刘翎儿面前不能称呼“先生”,只能称呼“当家的”。
总算是找到了懂行的,余朗赶紧把剑交给了公孙让。公孙让拿着剑到了试剑石之旁,突然用力往青石上砍了下去。力道十足,足有几百斤的力。
原以为剑会崩折,没想到这一剑下去,青石被砍的扬起一阵灰尘,再看公孙让手上的剑,不但没折,只是露出微不足道的一点蹦口。
“好剑!”公孙让忍不住称赞一句。
“这位兄台的力气也不小。”大至是个粗人,见到公孙让这样比他强的武夫,也忍不住赞一句。
公孙让回头向他点头行礼,双方也就算是认识了。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余朗的身上,毕竟他才是正主。需要得到他的评价。
“这把剑……”余朗像是有些不满意说道,“剑是好剑,可惜,如果当作是兵器,有点马马虎虎。”
刘翎儿对刘家铸剑的技术最为自负,如今被贬损,忍不住回道:“你是何意?嫌铸的剑不好?”
“俺都说了,剑是好剑。可是,俺只听闻那些刺客,还有高来高去的江湖客才喜欢用剑杀人,如果真遇上两方对敌,双方还不懂武功,只空有一身蛮力,有见过拿剑砍人的?”
刘翎儿蹙眉道:“你不是想铸刀吧?”
“说对了一半,俺是想铸刀,不过并非是一般的刀,而是由俺自己设计的刀。”
余朗故作神秘的到了厅堂里,找人拿来纸笔,余朗握笔的动作就好像是不通文墨的粗人,但笔下勾勒出的线条却是一气呵成。只是粗略的几笔,便将自己印象中“马刀”的草图画了出来。不过根据刘翎儿的铸造技术,有意作出修改,将剑身拉长,即便是如此也不容易崩折。
刘翎儿见多识广,见到草图不解道:“这刀剑身很窄,并不像一般的刀,刀身弯曲,似乎是胡人所用,不过比胡人的刀还要细窄。窄到跟剑一般了。”
刘翎儿说完便盯着余朗的脸,就好像在质疑他铸造这样一批“只能看不能用”花巧不工的剑有何意图。
“总之你就替俺铸造就行了。买卖生铁的钱,俺会源源不断的给你。”
余朗拿着图纸到了后院,找来大至道:“这位大个子,你就替俺照着这个样式铸造几把刀的样品出来,等俺确定了样式,再大批量铸造!”
刘翎儿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明白这余朗到底在做什么,如果是铸造兵器去打家劫舍,一般的厚面刀刃便可,但他偏偏要铸造一些华而不实的弯刀。这种刀即便去卖给别人获利,也不会找到买家。
但余朗心中却打着另一副算盘,他对历史的熟知,早已经知道在冷兵器战场上骑兵跟步兵对比的优势所在,而骑兵所用的刀,在几千年历史上也是不断改良。胡人的铸造技术显然远远不及汉人,但他们却可以在马背上驰骋天下,靠的就是对马匹的熟知还有对兵器运用的掌控。
余朗所要打造的,便是一支善于骑射,长距离奔袭的轻骑兵。而马刀,便是轻骑兵阵前交锋最重要的武器。
余朗为了方便让大至照式样打造,将草图画了几份,其中从各个角度诠释了马刀的结构样式。
铸造坊还要继续扩大规模,否则不可能到承接打造一支部队兵器的能力。而余朗也看出来,这大至随着刘翎儿铸造兵器的时日不短,经验也很丰富。余朗至少稍稍一说,他便点头表示明白。
“你们粗人真是有共同语言。”
刘翎儿不屑地说了一句。等余朗将所有事情交待完,刘翎儿倒感觉自己像个外人。这里好像不需要她似得。
下午一行人便要回允州去。
送刘翎儿回了新买的大宅,余朗也要赶着回林府“报到”,毕竟出门一日一夜,会让林瑜担心。这一日毕竟只是初三,新年这半个月才刚刚开始。
回到小院,便见到林瑜和许楠慌张的神色,许楠见到余朗直接跪倒在地道:“当家的,求您救救我二哥。”
余朗细问才知道,许生按照余朗的吩咐去合并那些小团伙,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众目睽睽之下打死了人,被关进死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