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缕冷不丁这一下,不但皇后有点懵住,连正看热闹的小姑娘的笑容也僵在嘴边。
皇后反应快,不免笑道:“孟采女如今颇受恩宠,倒是不忘本,谨遵礼仪宫规。”
千缕依旧保持见礼姿势,毕恭毕敬道:“嫔妾入宫时日尚短,虽得蒙圣恩,却不敢忘本。美人年幼,但品阶在嫔妾之上,又是初次相见,礼数不可废。”
皇后被千缕铿锵一席话闹得有些尴尬,遂转头对小姑娘笑道:“宜儿,孟采女向你见礼了。”
秦宜却不好意思起来,扭捏的抓着身后嬷嬷的衣摆,奶声奶气道:“你起吧。”
千缕低着头,嘴角勾起,淡淡一抹微笑,却并不起身。秦宜这句话说的粗鄙,宫廷中,初次相见,品阶低者向品阶高者行大礼,为表尊重,品阶高的嫔妃需几步行至品阶低者前,亲托起行礼者双臂,然后道声‘正五品美人秦氏受礼’,方算礼成。
秦宜此举,礼数不周,若是在家中,有道是父母教育不当。那在宫里头,她又是皇后的妹妹,等于是打皇后的脸面了。
果见皇后语气生硬道:“王嬷嬷,你是怎么教漪美人的?”
秦宜身后站着的嬷嬷吓得跪下道:“美人年幼,人多处不免害怕。望皇后娘娘明鉴。”
千缕眯眼瞧着,皇后有些动怒,秦宜小圆脸上摆满了恐惧之色。她忽而不忍心,这个叫秦宜的孩子,很是可人疼,不禁下意识解了自己设的围。“美人年纪尚小,礼仪这些东西必得慢慢教。嫔妾品阶低微,也当不起美人的还礼。”
皇后却不依不饶起来,对秦宜道:“宜儿,快乖乖回礼!”
这是人家姐姐教训妹妹,千缕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等着回礼,半蹲的坚持,她也不好受。其他嫔妃更是大气不敢出。
小姑娘眼眶含泪,似是要哭出来一样,身子扭来扭去,就是不站起来。
皇后火了,直接拍案而起,吼道:“宜儿!你不听话吗?”
秦宜终于哭了,哭的昏天黑地。任凭皇后再怎么呵斥也阻挡不了她哭闹的声音。千缕有偏头痛的旧疾,受不得一丝一毫的吵闹声,瞬间烦躁感油然而生。可怜这个九岁的漪美人,皇帝留宿她的晟珺阁,皇后不痛快,把火撒到自家妹妹身上。
千缕不禁后悔,本想借着漪美人让皇后没脸,可再怎么说漪美人也只是个孩子,这么做,当真是卑鄙了。她曾听说孩子都喜欢亮闪闪的东西,便让唤秋拿出一片金叶子予她。
千缕将叶子捧在手心,蹲下身笑眯眯的逗秦宜,“美人不哭了。嫔妾这里有个好玩的东西给你,快睁开眼看看?”
秦宜初时只顾哭,一听说有玩物,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挂着泪珠的小脸惊呼道:“黄色的叶子!”
千缕把叶子递给她,道:“再哭可就不漂亮了呢。这片叶子,就送给美人了,拿去玩儿吧。”
秦宜伸出娇嫩的小手捏了去,对着阳光看了又看,脆生生道:“谢谢孟采女!”
千缕舒了一口气,笑着摸摸她的头,这孩子粉嫩滴水,着实惹人怜爱。她又让王嬷嬷伺候秦宜下去更衣洗漱。
皇后黑着脸看千缕做完这一切,强作的笑脸再也撑不住的垮了下来,闷声道:“孟采女还当不当有本宫这个皇后了!”
这话说的重,所有嫔妃全体跪下,同声道:“皇后娘娘息怒。”
千缕跪地低眉敛目,镇静自若无辜状,“不知嫔妾哪里做的不对了?”
皇后绷脸道:“听说昨夜皇上在晟珺阁过夜了?”
话音未落,底下便有些许的哗然声。看来有些人还是不太清楚这件事。
千缕点点头,“是的。”
皇后大喝一声。“孟采女,你还不知罪?”
千缕佯装惊恐,叩头不迭,“敢问皇后,嫔妾何罪?”
皇后气的脸色发白,“新婚之时,用只有皇后才能用的三足乌剪纸罪一。昨夜皇上留宿晟珺阁,罔顾祖宗规矩,其罪二。藐视皇后,自行处理漪美人之事,其罪三。孟采女还不认吗?”
千缕无奈的耸耸肩,她的突然发难真不是时候。如今自己圣宠优渥,皇后根本占不到便宜,还妄想处置她,真是没耐心。武家女儿永远的弊端,做事急、冲动。
千缕施施然甩甩衣袖,正色道:“皇后娘娘对嫔妾可能有所误会。那三足乌剪纸是皇上命人制的,嫔妾不知情,更不知道它只有皇后娘娘能用,与嫔妾何罪之有?昨夜侍寝,是皇上留宿晟珺阁,嫔妾苦劝无用,与嫔妾何罪之有?至于刚才漪美人之事,起因是漪美人回礼不周,皇后斥责漪美人,导致漪美人失仪。嫔妾好心上前抚慰,以免教人误会嫔妾以下犯上,又何罪之有?”
“你!”皇后气结,“强词夺理!”
千缕幅一幅身子,不为所动,“嫔妾失言,请娘娘恕罪。”
话说的不疼不痒,嫔妃们皆面面相觑。曲年儿微微蹙眉,孟千缕此举,是将自己推上风口浪尖。
皇后一股子邪气无处发,千缕一席话又说的有理有据,无法反驳。若是问了她的罪,也间接说皇帝的不是。
这时,筠嫔往前一步,屈膝跪下道:“孟采女年幼,资历浅薄,又刚刚得蒙圣宠。难免骄矜了一些。皇后娘娘一向贤良淑德,教导孟采女可以慢慢来,若是闹大了,孟采女不值什么,但皇上不免会对皇后娘娘有所怨怪,影响皇上与皇后夫妻和睦。”
皇后气焰下去不少,淡淡道:“难不成这后/宫诸人只要有了恩宠,各个都可以将祖宗家法视为无物?”
筠嫔低着头,缓缓道:“这孟采女固然要罚。只娘娘仁厚慈爱,必不会苛责。”
台阶铺好,皇后只得顺坡下,“采女孟氏恃宠生娇,责闭门思过半月。”
千缕心中不满,却也不能真的和皇后撕破脸,于是伏在地上说:“嫔妾多谢皇后娘娘。”
众嫔妃也纷纷道:“皇后娘娘仁德。”
皇后依旧寒着脸,挥手让众人退下。千缕是最后一个走的,冷不防听见皇后愤愤的喊她名字。
千缕闻言绽放迷人微笑,“如果皇后娘娘能亲切的唤嫔妾闺名,嫔妾会很高兴的。皇后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狐媚子!”她负气道。
千缕依旧优雅含笑,“这样的话不该从皇后娘娘口中说出。显得小家子气了。”
说罢,她微一幅身,“嫔妾告退。”扶着唤秋扭头出了坤凤宫。
出了宫门,远远瞧见一个身着石青宫装的女子在等她。千缕狐疑的走过去,那女子一回头,原是简翘。
如今的千缕,对简翘还是存有一两分的厌恶,也没好脸色。“有什么事么?”
简翘一如往常一样怯怯的笑道:“恭喜公主晋升位分。”
伸手不打笑脸人,千缕虽是不想与她有什么瓜葛,但也算好声好气道:“多谢。”
简翘小心的从袖管中掏将一块玉佩,玉质上等饱满,是个好货色。“这是奴婢头一晚侍寝后,皇上着人赏的。奴婢没得什么好东西,这个算是恭贺公主晋升之喜。”
千缕一抬眸,唤秋上前收了玉佩笑道:“小使真是客气了。小使是我们主子的妹妹,怎可自称奴婢。”
简翘微微含笑,羞怯怯道:“嫔……嫔妾失礼了。”
“还有什么事么?”
“没……没有了。”
简翘忙道。
千缕遂反身往紫合宫走去。简翘立着望其背影越来越远,有些怅然若失,这么些年,她一直不明白公主为何讨厌自己。
身边小宫婢春喜上前一步扶着简翘胳膊,道:“主子也累了,咱们回宫吧。”
“嗳。”长叹一声,她终究不知自己此刻荣华是喜是悲。那一日得知被赐封试婚女使,哭天喊地的在公主寝殿外跪了一夜,头磕破了,眼睛也哭肿了。迎风骂她贱骨头,不识好歹。她只咬着唇,一言不发。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想的,放着主子不做,反倒喜欢当个奴婢?
或许,自己天生就是个贱骨头吧!
“简小使!简小使请留步。”
简翘顿步回头,诧异道:“水钺姑姑?”
(作者有话说:改了一下男主的名字,由‘宁硕’改为‘宁烁’。--从宁从火比较好起其他皇族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