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脑海中浸满了忧伤,也充斥着对未知生活的恐惧。竟忘记自己是怎么回的家,怎么离开了她的丈夫,离开那个曾经许诺她幸福起来的男人。
毁灭是一瞬间的事。
在自家院子里,她仿佛还能看见他还在擦拭着自己的车子,动作是那么的仔细,眼角眉梢都释出笑意。
轻雾的黎明,他站在那,秀莲才算是有家的女人。
只是幸福毕竟太匆匆,它如此短暂,离开的那么绝然,竟也不曾眷恋。
只一天刚过,命运就换了另一副脸孔。
她不想与它抗争,但也不想和解。她感觉长久的萦绕在心头的烛光正渐渐暗去,她不打算重新将它点燃,也不想维持现有的样子,她甚至于,是带着几分嘲弄的心智来观看希望之火颓然的败落,不觉得可惜,也没有遗憾。
她逃不脱上天翻云覆雨的掌心,那就不要逃了,没有权利决定生命的路数,难道还没有权利选择死亡的步调吗?
她似乎听到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说:“不要逃,这是我为你选择的道路,这是你的命。”
“不,我自有打算。”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得意而邪恶的笑。
她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尘土,用手揉擦着脸颊,竭力使自己振作一些,提提精神,走到柔儿身边,想再看看她。
柔儿早起,看见父亲并没有回家,母亲合着衣坐在院子里,神情凄然,突然有种不祥的感觉,她不敢起身去问,怕知道答案,也怕增加母亲的忧虑。她只能默不作声地回到自己的床上,假装还睡着,她希望父亲早点回来,她从没有想过,她觉得害怕怕父亲也会走,像自己的母亲一样,在另外的城中。柔儿想到母亲,
她在柔儿的心中是最完美的,她相信每一个称赞自己母亲人的话语,也协力记下这些赞颂的句子,在深夜来临的时候,独自一人,静静的默诵。是的,她为自己的母亲而感到骄傲。
但是母亲在她心理是割裂开尘世的生活形象,她是那么的陌生而遥远。
柔儿本姓袁叫袁柔,柔字是生母起的。“怀你的时候,我们就在想名字了。你娘说,单名一个柔字,柔能克刚。”父亲费力的解释着,每次一谈到母亲,父亲平静的面容都会流漏出凄惨的倦容。像是心尖被钳子狠狠地揪了一下。
这种猝不及防的伤痛掀开了他欲想遮掩的面庞,最后他都只能用笑容掩饰,将凄苦搪塞在心底,永久的关闭,保护起来。
那时起,柔儿就明白有的笑容比哭泣更令人悲伤。
她不敢问父亲关于母亲的事,只是记着父亲说过:“母亲在另一座城里默默地守护她,在另一片天空里,依然爱着她,并将永远的爱下去。”
母亲姓高叫春桃,这是柔儿从商姐那里知道的。商姐和母亲都在县里的纺织厂工作,是那里的女工。
只要商姐不忙,柔儿总是会缠着她,
“爹和娘是怎么认识的?”
“娘在纺织厂是做什么的?”
“你们平时都干什么?”
“肖伯伯认识我娘吗?”
柔儿口中的肖伯伯原来是商姐的丈夫,柔儿小时候见过他几面,在她含糊不清的记忆里,肖伯伯总是佝偻着腰,爱四处打转,常常会带回些稀奇古怪的事,惹得街坊四邻笑声不断。
那时候商姐也不像现在这般愁苦,铁岩哥也还在念书。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肖伯伯不总回家了,据说是要出省做煤炭买卖,为这事,商姐也和他拌过嘴,可到后来,他走了,就再也没回来。剩下了铁岩和他母亲两个人,铁岩只能辍学,才十多岁就出门打工了,再后来,商姐就改嫁了。
在柔儿仅有的关于娘的记忆中,商姐的讲诉无疑是重要的。
“你娘的手特别巧,我们纺织厂要设计的新花样,都指派她去学,你娘聪明着呢,一学就会。”
“回来她就教我们,在厂子里的会议室,底下那么多的人,你母亲就敢在台上讲。当时给我羡慕的。”商姐摩挲着柔儿的脑袋,看她有着和春桃一样浓密的睫毛,闪亮亮的目光,像天上的繁星,像波光粼粼的湖水,犹如响起欢快跃动着的音符,她沉浸在与春桃青春懵懂的快乐中。
“商姐,商姐。”柔儿摇着她的手臂。
商姐回过神来,看着她勉强笑着。
大人的笑总是如此艰辛,它是一种强迫,一种习惯,告诉你还要这样的过下去。
除了面对,别无选择。退后一步就是深渊,倘使还有一丝的顾虑与眷恋都只能这样过下去,笑一下,安慰自己,“要好好活。”
秀莲也是笑着来到柔儿身边的,她轻轻的拍着柔儿的背。柔儿转过身来,脸上全是泪水。
从她的眼神中,秀莲明白柔儿已经知道了。
她一把搂住柔儿,用平静的安详的声音告诉她,“父亲不在了,在拉车的时候,遇上了一个。。”
“不,不要!”柔儿嚎啕着要挣脱开秀莲的怀抱。
秀莲紧紧地抱着她,任她踢打,哀嚎,不发一言,不吱一声。
自小柔儿和父亲生活在一起,她明白这种打击对她来讲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人世间的依靠,所有的美好都不在了。她不再是个被宠爱的孩子,从今天起,她要面对残忍、辛劳、委屈,要学会隐忍,接受不公平,并用笑来告诉自己“还有希望。”
秀莲紧紧地楼着柔儿,搂着承受着这一切的是柔弱、幼小的肩膀。
是什么使得这场灾难源源不断?还要有什么来考验着我们?等着子轩和柔儿,她想不到,也不愿意继续想下去。
“我去给你做个鸡蛋。”秀莲愣愣的放下悲痛欲绝的柔儿,向灶台走去,为子没有吃到我做的鸡蛋,还是给柔儿吃吧。
我把鸡蛋留给柔儿,我把自己留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