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碧儿曾对她说过:“来年,我们还在这里相见,在碧蓝色的桃花海下。”
只是这句话还依然温热在耳边,可说话的人却早已不见。
浣娘的手被柳承如的话冻结在了门把上,无法动弹。
“她死了。”
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她真的死了吗?
姐姐,你真的离开我了吗?
浣娘无法相信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她不停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想要从这个噩梦中醒来。
“不是的,不是的!姐姐——姐——你不会离开我的。你曾经答应过我,来年,我们还在桃花树下相见,你不会说话不算话的——呜呜……”
她的身体像一滩软泥一样流到地上,眼泪不停的“吧嗒吧嗒”地落到身上,每一滴都很有痛感,每一分一秒,都不愿再这样度过。
这是她第一次深切地体会到失去亲人的感受,虽然才和碧儿相认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但她是真心的喜欢这个姐姐,她对她的感情是毫无保留的。
正因为之前所有毫无保留的感情,现在才会生发出毫无保留的心痛。心像是被人剜了一刀一样,麻麻痛痛的,流淌着洗不干净的鲜血。
“浣娘,节哀顺变。这是钱少爷让我转交给你的,是碧儿的绝笔信……”
浣娘本不想搭理他,听到他说起“绝笔信”几个字,立马从地上弹了起来,抓住柳承如的衣角不放,“在哪里?快给我!快给我!”
信纸上的字体歪歪扭扭的,可想而知,碧儿在临终前心内是如何纠结。
“妹妹,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吧。做姐姐的从小到大就没有帮过你什么,这次算是姐姐第一次帮你,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帮你了。不要怪姐姐,一切都是因为姐姐太爱护你的缘故。我走后,不要过度伤心,好好照顾自己。勇敢地去追寻自己的梦吧,不要再回史家了,姐姐知道你不喜欢那里。
这段时间,每晚我都会梦到雀子。在梦里,他从没有责怪过我,还是像以前那样温柔。我一直期盼着能再和他相见,我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但他走了,他还是不要我了。妹妹你知道吗,没有了雀子我无法再活下去,我宁愿带着满满的爱离去,也不想冰冷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妹妹,你可以体谅姐姐的心情吧!
原谅姐姐吧,好好生活下去,代替姐姐好好活下去。”
纸上的墨汁随着浣娘滴落的眼泪晕染开来,显得越发地扭曲。
她双手颤抖着把这封信握在自己的胸口,大口地呼吸着,脸色苍白,紧皱眉头。
“现在不是悲痛的时候,史老爷已经知道了碧儿的身世,他一定还会再找到你的。”柳承如把浣娘拉进自己的怀抱。
“哈哈……”浣娘没来由地笑了起来,“就算我回去了又能怎样,我根本就不是史家的小姐!”
“什么?”柳承如拉起浣娘,摇晃着她的身子,“这件事可不能开玩笑!”
浣娘冷冷地笑了一下,“开玩笑?应该是生活给我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才对!我又有什么资格开玩笑!”
对呀,在生活面前,她从来就是一个木偶,有什么资格开生活的玩笑?现在在柳承如的面前,她自己倒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才对。
“我没有开玩笑,我确实不是史家的孩子,我应该姓廖才对。”浣娘尽量平静着自己抖动的心,她想把这件事情说清楚。
“那史家的小姐是……”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应该是芜儿。”
柳承如的眼睛死死盯着浣娘虚弱的眼神,他们都沉默了好长一会儿,用眼神的交流代替了言语。
她此刻突然发觉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值得信任的,是可以为她保守秘密的。
“不可以告诉芜儿,知道吗?”柳承如眼光一如锋利的刀片。
“为什么。”
“如今的局面还禁得起再多的波澜吗?碧儿已经因为此事离开了,难道你还想看着更多的人为这件事付出更大的代价吗?”
浣娘愣在原地,细细思忖着他的话,他说的有道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牵涉进去的人已经够多了,不能再多了。
对!既然这件事情本来就是错了的,那就让它一错到底吧!
浣娘带着泪光的眼睛朝柳承如抛出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从那时开始,他和她就就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或许这个秘密可以将他们的心拉得更近,但或许,只能是越走越远……
未来的一切都是未知的,都是空白的,等待着所有人来书写。
碧儿死后半个月,一切都显得平静起来。
浣娘怀抱一束碧儿生前最喜欢的百合花,来到她的墓碑前。
这里埋藏着碧儿已经冰冷的躯体,不知道为什么,浣娘只是觉得很温暖,很亲切。
把百合花轻轻放下,她斜坐到墓前,头靠墓碑,碑上写着:廖碧儿安葬于此。总算,她死后还是回到了廖家,这是唯一一件让浣娘觉得欣慰的事情。
“姐姐,来年,我还在桃花林中等你。”浣娘临走前对着碧儿的墓碑说,她相信她可以听得见。
她一定可以听得见,死亡也无法将她们彼此分开,因为她们是双生姐妹,是心有灵犀的。
浣娘回头看了一眼在暮色中摇曳着的百合花,淡淡地笑了笑。
时间可以治愈悲伤,浣娘已经没有半个月前那样悲伤地不能自拔了,对于这所有的事情,死亡,背叛……她已经慢慢学会坦然地面对了。
她伫立在晚风中,像一只摇曳的兰花,清新淡雅,却坚强和随遇而安。
生活表面虽是波澜不惊的,但底下却波涛汹涌。
吴敏英在碧儿自杀那天晚上突然醒了过来,一睁开眼就悲痛地大哭起来。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下子真的失去了一个女儿……
史和亭派出了家中所有的人在全城寻找浣娘,这次他真的是找不到就誓不罢休。
而浣娘和廖家的一家人都离开了原来住的地方,搬到了碧儿那个临湖的小房间。房子虽然是小了一些,但这里地方偏僻,史和亭一时半会儿应该是找不到的,只能是躲一阵是一阵了。
目前,别无办法。
浣娘曾私下里问过吴敏英,史家的小姐是不是应该是芜儿。吴敏英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这样想来,应该就是了。
“我去找爹说明情况,让芜儿回到史家吧?”
“不行,千万不行!”吴敏英又露出了那种凌厉的眼神,再次让浣娘觉得恐惧。
夏天快要过去了,秋天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