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爷,各位爷,青芜姑娘并没有卖身撷芳阁,她愿意让谁成为她的入幕之宾那是她决定的,‘撷芳阁’也无可奈何啊!我们‘撷芳阁’又不是只有青芜这样一位姑娘,其他的姑娘也是才貌双全,让其他的姑娘陪陪各位爷。各位爷来我们这里,不就是图个乐呵嘛,何必闹得不愉快。为了聊表寸心,‘撷芳阁’今日茶水全部免费。”沈羽看着看台上不住解释的老鸨,也许是受影视剧荼毒太深,在沈羽惯常的思维中,老鸨都是那种六七十岁,打扮艳俗的女子。突然看见真正意义上的老鸨,原来是这般的不同,她看上去30岁左右,穿着一身略微素色的衣裳,既得体又不会抢了撷芳阁众位姑娘的风头。言辞清晰,语言得体,沉着应对失控的场景,并有效的提出解决之法。沈羽见她的样子,挺像后世的公关经理。
“妈妈此言差矣,撷芳阁中自是美人如云,但拔得头筹的却只有青芜姑娘。我们来此,自是为了快活,但我等只是为了一睹青芜姑娘芳容,这等美事,妈妈却不让我等如愿,那我等在撷芳阁又如何能快活?”沈羽直视着鸨母,看她有何话说。
“大家开门做生意,为了和气,但不知公子为何要如此咄咄逼人!”这番话听在沈羽耳朵里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尤其是那鸨母口中的‘公子’二字,似乎别有深意。当沈羽再次反驳之时。一位看上去有些稚龄的婢女附耳说,“妈妈说不知姑娘为何要如此咄咄逼人,也许我们可以达成共识。”语毕,那位不起眼的婢女便朝沈羽福了福,然后悄然离去。
一声柔婉的女声打破了原本嘈杂的场面,不知是这歌声的魅力还是来者的魅力,或者间或有之,总之,所有的人都选择屏息以待,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这是《诗经》中难得让后世有所耳闻的《淇奥》,《淇奥》所表达的是对君子的赞美,首先以“竹”来比喻君子,“竹”挺拔清朗的风姿,让人联想到君子内在的“虚心有节”刚好与竹相应和。然后将君子比作“玉”,在那思慕美好德行的时代中,君子性情因是温顺纯粹、宽缓和柔的象征,与良玉‘温润而泽’之美相契合。玉是君子的化身,君子也用玉来自比。最后将君子比作“金”,君子本是所具有的品质特征就如同金子一般让人无法忽视,如何在一堆瓦砾中忽现明珠一般光彩耀人,让人无法忽视。
但在勾栏坊苑唱《淇奥》这首吟颂君子德行之歌,并且是由音色低婉柔媚的女声来唱,让原本清冽高洁的《淇奥》在她的口中顿时化为靡靡之音。
沈羽疑惑,众多歌曲中她为何选择《淇奥》?以君子的品性来比喻自己还是将在座的众位嫖客比作君子?她到底是何意。
摇曳着一条天青色的衣裙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女子,黑若锦缎的发随意的挽着,只用一根通体莹润幽绿的碧玉簪固定起来,每走一步便轻晃一下,随着她的走动,那柄玉簪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跌落。女子不甚,边走边歌,缠绕在她臂上清雅洁白的披锦,轻轻的在空中曳动,恍若九天姿容曼妙的仙人。一寸余宽的青色腰带勾勒出漂亮的腰线,羸弱轻盈,不堪一握。
一曲毕,低婉柔媚的声音再次响起,“青芜来迟,望各位恕罪。”女子以丝巾覆面,半敛着眉目,在烛火的映衬下,如蝶羽的睫毛,在眼睑下打下深重的阴影。
众人依旧屏息,偌大的大厅中指听得见,哔哔啵啵的爆烛声。女子抬眸环顾四周,眸光所落之处,莫不能听见粗重的呼吸声,最后,她眸光定格在那位穿灰色衣袍的沈羽身上。眉宇弯弯,带着浅薄的笑意。
沈羽坐在远离中心的桌椅旁,遥遥举杯,对着台上无限风华的女子,点点头,仰首,将杯中酒饮尽。闹中取静,她独自悠然。
鸨母适时的冲出来,“好了好了,青芜姑娘也出来了,各位爷也应该尽兴了,我们姑娘累了。”手中香帕飞舞。转头吩咐青芜旁边的婢女绡绫,“送姑娘回房。”
众人见美人移步远走,登时大急,不住的嚷着,以为像刚刚那般大声喧哗,便能让美人重回台上。但这次鸨母似乎铁了心不让他们如愿。
青芜似乎见惯了此等场面,就在转身的那刹那,螓首微偏,对着众人嫣然一笑,在众人愣神的那一瞬,倩影远走,空中残留些许清香。
“10日之后,撷芳阁青芜姑娘必将重新登台。”清朗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一袭浅灰色衣衫的男子独坐暗处自饮自酌,悠然随意,神情好似坐在清流水畔,邀月对饮,潇洒自在。
“公子何意?妈妈我都不知道,你何曾得知。”鸨母似会咬断银牙般切齿,你这家伙三番四次的搅局,现在又大放厥词。
沈羽不以为意,继续悠然独酌。
“公子,姑娘相请。”众人眼前一亮,这不是青芜姑娘身旁的侍婢吗,怎么出来延请这位衣衫简朴的少年。
沈羽轻撩衣摆,用宽大的袖口将坐下的褶皱抚平,也许身上根本就没有褶皱,略带骄矜地甚至是傲慢的拂了拂已然十分整洁的衣衫,沈羽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像他们表明,家世的高贵,身份的荣光。这个动作是她跟宋祁学来的,沈羽当时只觉得宋祁做出来有说不出的尔雅从容,优美好看。后来才知这是士大夫阶层表明身份的一种动作。
“烦劳带路。”沈羽身姿微微前倾,动作行云流水,一切都那么的自然,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用对那位婢女施礼,刚刚沈羽的那个动作,是王孙公子对身份高贵的士族之女才用的礼节。而他却用在一个青楼女子的婢女身上!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难道刚刚青芜姑娘所唱的《淇奥》难道是因为他?
发生在大厅中的事,全部落入子逸的眼中,子逸轻靠在软榻中,低喃道:“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