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儿姑娘,你怎么来了?”青芜眉眼上挑,脸颊微粉,好一副颠鸾倒凤之后的女子风情。
那个被青芜唤作润儿的女子,脚步迫近了半分,丝绢轻捂着唇角,在青芜耳边低语了几句。
青芜眉头微皱,心思百转千回,沈羽?鸨母要我提防他,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他,不是跟你醉千红走的很近吗?这次却拿刀子对着他捅,醉千红你究竟何意?
娇美的容颜上突地绽放出如春花般明媚的笑,“多谢妈妈好意,青芜自会醒得。”
润儿姑娘只是一个传话的人,话传到便可,于是点点头便离去了。
里边的厢房中,讨论还在继续。
“叶公子,叶子逸,恐不是你的真名吧。”还没到摊牌的时候,他们仍在相互试探。
那边衣衫华贵的男子淡淡地笑了两声,“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拿什么来支持晋朝?而我又凭什么相信你会支持晋朝。”
白衣男子唇畔扯出一个讽刺的微笑,“至少我拿出了诚意,至少我没有像你们晋朝那些自诩名士风流的人物那般畏畏缩缩,连报一个真名的勇气都没有。”话语却是这般的不客气。
衣衫华贵的男子眼光微微有些闪动,汉家式微,北方蛮夷肆意凌虐汉家子民。而司马王朝却只望偏安南国一隅,何时才能收复北地,何时才能重现我们汉家威仪。拳头不自觉的握紧。
叶子逸释然一笑,“我们既然都坐到这里了,就说明大家具是有诚意之人。既然都是有诚意之人就应该首先放下心间芥蒂,转而对付我们共同的敌人。”他眼神中传递出果敢坚决的讯号。
“兄台好口才,慕容自愧不如。”白衣男子闲闲说道,尤其当他说到自愧不如之时,却没有一丝自愧不如的表情。
子逸假装没听出这位自称慕容的白衣男子的讽刺,继续道:“以慕容你的七窍玲珑之心不难猜出苻坚以百万雄师只不过是外强中干。”
“这么数十年下来,苻坚他未曾失手过,想打哪个国家就打哪个国家,想灭谁的部族便灭谁的部族。他现在心气极高,即便是众人反对伐晋但他依然一意孤行。老天怎会让一个人如此平顺呢?他必败,败的不是你效忠的晋朝而是他的贪欲。”他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他要亲自将这些年的屈辱悉数送还给他。
“当时他摇摆不定的时候,慕容公子是主伐晋还是不伐晋?”子逸看着眼前用修容膏遮去几份姿容的男子,悠悠问道。
白衣男子用手在光洁釉亮地桌上轻轻地写下一个字——伐。
叶子逸心蓦地一颤,眼前这位白衣男子似从不会将万民百姓的安危放在心头,即便世间生灵涂炭,遍地尸骸,他亦不会多皱一下眉头。子逸你还是无法做到心狠,他才是乱世枭雄而你却只是一位风流名士。
淙···淙···淙···的琴音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难道还有第三个人。
“青芜。”
“在。”青芜屈膝跪在雪衣男子的膝下。
难道真如醉千红警示的那般。青芜不确定。
叶子逸淡淡起身,“此地不宜久留,叶某先告辞了。”绝不拖泥带水。
白衣男子点点头,在叶子逸离去不久亦打算离去。琴音悠悠,不曾断绝。
“公子,恐怕会暴露行踪。”青芜开口劝诫。
“不妨事,我只是赌一把。”白衣男子泰然走出潜心斋,循着琴音,看是否会是那人。
沈羽不知道拨了多久的古琴,连一个鬼影子都没出现,让她感到颇为欣慰的是,到吓到不少藏身于此的鸟儿,扑腾扑腾着翅膀地飞走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驱鬼吗?”一身洁白素衣的男子出现在眼前,他右手抵着下巴,颇为费解的看着沈羽。
当她抬眼见的便是他戏谑的眉眼,沈羽那细长的指不自觉地用力,淙···一声粗粝地声音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平静,沈羽不自觉地站起来,喃喃道:“你终于来了,我终于等到你了。”
沈羽曾无限次地描摹他的样貌,素衣清华,谈笑倚马,亦或是倾城绝世,隔着苍白地文字,她想象着他的模样。但,这一次,她不需要描摹,不需要想象。他如此真切地站在她的眼前,他们之前没有隔着时间,没有隔着文字。他就在她的眼前,触手可及。
似走过漫长的隧道忽见地那抹光亮,瞬间迷了她的眼,似素白丝绢上点染下的血色印迹,心惊,妖异。似古意盎然的画卷中走出的身影,朦胧到清晰。
含笑戏谑:“你是在驱鬼吗?”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那个让她心甘情愿放弃一切注定跟随的男子。
他一如历史中记载的那般,喜欢穿着素服,清雅洁白的素服着在他似玉的身上好似镀了层光亮,即便是在暗夜亦能灼人眼球。如墨般泼洒的长发用金冠固定,剩下的便随意披散下来。他似乎并不像历史中记载的那般美艳绝伦,他悠然如夜华般的气质似弥补了他容色上的缺憾。不过,他的手秀美异常,并不是女子那般娇美柔嫩,却又不似寻常男子那般,手型巨大,骨节粗重。他的却是不然,兼有女子的秀美以后男子的刚劲。修长的五指似蕴藏无尽的力量。
沈羽站起身来,“你又来做什么,看我驱鬼吗?”她的眼光一刻也不曾离开他,等待了太久,此刻她竟然不相信这一刻的真实。
“你是沈羽对吧,你费劲心思引我出现是为了哪般?”没想到12年过去了,她竟然没有丝毫的改变,她这次出现又是为了哪般,为什么此次却要化名为沈羽,难道仍旧不敢以真面目面对我吗?
“为什么要用修容膏遮住容貌呢?你是知道的,我喜欢的一直是你原来的样子。”手似有意识的向他的脸颊抚去。沈羽自己也惊了一下,她怎么会说出这一番话,沈羽根本不知道修容膏为何物,怎么会说出——我喜欢的一直是你原来的样子。
男子亦是一愣,沈羽有种错觉,他的笑似乎带有淡淡苦涩的意味,“凤皇早就不是当初的凤皇了,难道你不知道吗?”
沈羽沉默,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心似乎有些疼了。
“不知你此次前来寻我,又是作何打算。或者说,你是否又一次做好了不辞而别。”她叫我在那等她,她说过会带我离去的,我等了她好久好久,她却没有出现。往事不堪回首。
“我要做你的幕僚!”沈羽想都没想的将话说出。
沈羽只是不知,慕容冲的那番话到底是何意,他们之前似乎认识。但这个结论很快便否定了,他们之前相差几百岁的光阴,怎么会认识。
慕容冲低低一笑,淡淡拒绝道:“幕僚?我手下不缺人手。何况那不适合你。”在他的记忆中,她一直是一个娇憨少女,不解世事。那年她偷偷溜下山去,在那个时候,他们便相遇了。
沈羽气血上涌,内心叫嚣着,你看不起人,但表面上还得装装样子,“怎么就不适合我了?我好歹也是汉人,那些启用汉人的部族哪个不是崛起乡野。即便是没用,就当养一个闲人,你也没吃多少亏。”
“汉人,那些只会吟诗弄月,卖弄风流的晋国士子?连自己的家国都保护不了的人,还怎配去谈国事?”慕容冲想着那群南国士子一路惴惴如丧家之犬般逃窜的模样,冷冷一笑,我慕容氏的江山不需要怯懦如苍狗的汉家人出谋划策。
沈羽双手轻击,清脆的掌声便在这略带凉意的空气中回响。“南方晋国,举贤不出士族,用法不及权贵。玄虚弘放为夷达,儒术清俭为鄙俗。的确不足以惧。”沈羽唇畔含笑,悠悠说道。话锋一转,眼光毫不避讳的直视着他,“即便是汉家式微,大权旁落,汉家文化依然站在高处俯视着各族,试问,哪个民族,哪个部族有胆量说汉家文化不足一哂,不足一惧。”
“后赵石勒启用汉家寒士张宾,那时后赵可谓是锐不可当,晋国的王族莫不要避其锋芒。在者,天王苻坚启用王猛,按照王猛的思路建立了无坚不摧的秦国王朝,而今一统北方,谁人敢于争锋。而这些枭雄背后站着的张宾,王猛,他们又是谁?他们毕生所学又是来自师承何处,想必你应该比我清楚。”沈羽侃侃而谈,一派从容。
“沈羽自比王猛如何?”
“不如。”
“那比之张宾又如何?”
“不如。”
慕容冲眼中似有有抹玩味的笑容,“既然你无王猛之才,张宾之谋,你拿什么来说服冲某,当我的谋士幕僚。”
“我自是手中有不败的底牌,如果没有此等气魄,我又何必引你前来呢?”越到了关键时刻越不能着急,沈羽有种直觉,他会带她走的,如果不会何必多费唇舌。
“夜深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她还是太天真了,而他的世界太过惨淡,不适合她。两个穿白衣的少年默立着,像两只苍白的蝴蝶,各自飞落。
突地,一只纤弱的手臂横亘在他欲离去的身前,“难道你是惧怕冒险吗?就连赌一次的勇气都没有吗?”她在激他,让他不能推拒她。
白衣男子脚步一顿,惧怕冒险?赌一次的勇气都没了?当12年前,我走进秦宫的那一刻,我便一直在冒险,在赌博,每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今天有人竟然对我说,惧怕冒险?慕容家的男儿从来不惧怕冒险,不惧怕死亡。
沈羽看着眼前笑地愈发清艳的男子,不由的后退半步,勉强挺直身子。
“如果跟着我,那么便拒绝不了杀人,抑或被杀的命运。即便如此,你也决定跟随吗?”沈羽不可思议的张大眼睛望着他,他似乎同意了。
沈羽忙不迭的点头,“我愿意,我愿意。”无论过怎样的生活她都愿意,她跨越本不可逾越的障碍便是为了回到你身边,即便日后颠沛流离,一路伴随死亡恐惧,她亦不曾想过后悔。
“那便走吧。”诚如她所说,就如她所说的那般就当慕容家养了一个闲人。慕容家再怎么不济,她还是养的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