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敬,子敬,子敬来了!”
拉着谢寄的沈羽脚步顿了顿,一把将谢寄扯到身边,附耳道:“我们溜到主客厅那瞅一眼。”沈羽心头跃跃欲试,东晋名相谢安,东晋有名的书法家王献之会面的重要场合怎么能少了她啊!她一定要去见识见识。
谢寄颇为不满的扫了沈羽一眼,“有什么好看的,我肚子快饿死了,走走走。”拉着沈羽往厨房的方向走。
“反正你也饿了这么久了,也不在乎多等一会。”当沈羽说完这句话时,谢寄那漂亮的小脸蛋瞬间拉长。
“就一会,我就看一眼。”竟然带了些许讨好的意味。
最后谢寄臭着个脸,语气颇为不善,“那你快点!”
“知道啦,知道啦!”沈羽拉着谢寄的手去凑热闹。
“子敬的腿可曾好些了?”
那就是谢安?沈羽躲在角落中打量着说话的长者。按照历史记载来算的话,现在他已经63岁了,由于保养得宜,加上他崇尚道法自然的老庄玄学之论,看淡死生,先撇开容貌这项不谈,单从基本的言行举止来看,几近完美。比如刚刚问话的语气,慈爱中带着长期居于上位者的威仪。亲昵中不失庄重。沈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具历史的记载,谢安喜欢老庄玄学,尤尚清谈,他的整个政治生涯对道法自然原则的运用甚至可以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道,讲求顺应,顺应自然,顺应规律,顺应时势。也许就是这种顺应的心态让谢安看上去如流水般从容淡泊。就如后世王摩诘中一首诗描绘的——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此类境况大抵如此。
“多谢世叔关心,子敬的腿虽说不能像以前那般健步如飞,勉强走几步尚且无虞。”坐谢安身侧的男子,一脸漠然的答道。
不是不能理解,但却无法做到不怨。
谢安拍拍他的手,“是我们对不起你,是我们对不起你。”
“世叔,今天是您的大寿,子敬祝您松柏同春,华堂到老。”王献之似乎没有听到长者话中的痛惜,以及身为朱门大户的无奈。木然的行礼,不带一丝感情色彩。也许对他而言,在席坐上地位最尊崇的长者,在他逼迫自己休妻之时,他们便再也不是曾亲密无间的好友,不是慈爱端厚的长者。从那一刻起,他之于献之而言,只是东晋权倾朝野的宰相,如此而已,如是而已。
“好,好,好。”谢安带头鼓掌,脸上一直挂着慈祥的笑意。自从要他休妻取司马公主之后,他便鲜少踏入谢府,也不肯唤我世叔。但为了我们士族的利益不得做出选择,做出牺牲。“来,子敬坐到世叔这里来,我们叔侄俩好久不曾把酒言欢。”羲之兄的孩子当中就属他最得羲之真传,也属他最具名士气节。
“你到底要看到什么时候,走不走啊!”谢寄看着大厅上无聊的叔侄对话,听他们聊天,还不如去厨房找两只烧鸡出来吃来的畅快。谢寄不耐烦的看着身旁看得津津有味的沈羽。真是不懂她是怎么想的。
坐在偏席的谢须倾看见角落里那两个拉拉扯扯,低头交谈的身影。他是怎么跑到东山来的?眉头不自觉的蹙起。随即起身朝他们那边走去。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好好呆在家眷席上。”沈羽无奈回头,知道来者是谁。
“还是被你抓住了,我是闲得无聊,出来转悠转悠。”沈羽吐吐舌头。“对了,你们谢府的小公子谢寄也来了。”沈羽一把推到谢须倾的面前。
谢须倾扫了他一眼,便转头对身旁的小厮吩咐,“来人,带小公子换一身衣服。”
谢寄抬头死死的盯着谢家高高在上的谢府三公子,只因他地位尊崇,所以他能对自己颐指气使,按自己的好恶来改变他人迎合自己的喜好。谢寄下意识的抗拒。
沈羽将谢寄的手握得紧紧的,“不碍事的,我带他下去换。”十二三岁的少年力气总归没有成年人那么大,沈羽很容易的将他治服。
走的略微的远了些的地方,沈羽卸下力气,谢寄将沈羽的手狠狠的甩下,“你看着我出丑很有意思对吗?对比与我的污秽,他是不是更加尔雅不凡?”
现在的谢寄就像竖起刺的刺猬,不管不顾的去刺伤他人。
“如果你就连与权贵面对面的勇气都没有,你怎么走向你通往权贵之路?如果你就连基本的心平气和都做不到,你所受的欺侮又怎么能讨的回来?如果你就连接受一件衣袍的气度都没有,你将来如何接下谢家这副沉甸甸的重担?难道你只不过是逞一时之勇,纯粹图个嘴上快活?”不客气的讽刺,对十二三岁的少年而言,谈论这些为时尚早,但对于在谢府这种高门大户而言,这只不过是一种生存手段,越早懂得越是有益。
谢寄听完这席话之后,双手无力的垂下,默然跟在沈羽的身后。
沈羽为谢寄挑了一套较为亮眼的蓝色衣衫,用银丝滚边,衣外在套了一件银色套衫。
“坐下。”沈羽对谢寄吩咐道。这次谢寄颇为配合,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心烦。
沈羽将谢寄的长发散落下来,将打湿好的面巾在谢寄沾满灰尘的发上使劲擦拭,然后用另一块干净的面巾将****的发擦干。往复了几次,谢寄的发终于回复了原本的黑亮。
由于谢寄只有十二三岁还没到束冠的年纪,沈羽便取来一根与他衣饰相配的银色束带,将他的头发束起,用玳瑁固定。
“偏偏美少年!”沈羽颇为满意的打量着自己为他收拾出来的行头。
“走,去主厅见你三哥去。”
自从沈羽说了那番话之后,谢寄便一直沉默着,叫他也不理,但你吩咐的话,他会认真听着。也许是沈羽的那番话重了一些,有些挫伤少年人的自尊心。
到了主厅,谢寄破天荒的主动对谢须倾行礼,“见过三叔。”礼数周正,完美到无懈可击。
以前沈羽见他牛哄哄的,见谁都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这一次见他颇为正式的行礼。
谢须倾面带柔和的笑意,“不必多礼,今天是你叔公的生辰,你自己去拜会拜会去。”
“侄儿知道了。”
“去吧。”
“侄孙谢寄祝叔公体态安康,福寿双全。”不可一世的腰板在权势面前盈盈弯下。
谢安看着跪在下边的晚辈,颇为慈爱的吩咐道:“起来吧,这位便是寄儿。都长这么大了。好好好···”
谢寄起身,规矩站在谢安的身侧。
“多大了?”
“侄孙虚岁十二。”谢安点点头。
“最近都读了哪些书?”
“侄孙最近读了不少《庄子》。”谢安来了兴趣。
“那你感悟到了什么?”
“《庄子》逍遥的思想侄孙很是向往,对于他看透生死的态度侄孙不是太过赞同。”
“那你说说你不赞同的地方?”
“据《庄子至乐》中记载,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侄孙这点不是甚解,寻常人家若是有亲友离世,谁人不是悲愤恸哭?虽说后文中庄子向友人阐述自己不悲伤的原因,将人之死生比作四季的轮回,乍一听的确很有理。但侄孙仔细推敲来看,这种结论它站不住脚啊!今年开的春花和去年开的春花是一样吗?即便它们多么的相似都不会再是去年开在枝头的春花。在苍芴境域中,化而有气,有形,方才有生。可见成为人是多么难得是事情。如今幻灭,不因悲伤恸哭吗?”
沈羽听完谢寄说的这番话心下不由得一惊。谢寄,他在赌。世人皆知东晋宰相谢安崇尚老庄玄学。而他投其所好的表示自己也会老庄玄学感兴趣。并且兵行险招的在谢安寿辰大谈生死。他在赌他的叔公不会因此而怪罪他。相反引得叔公的重视,在谢家子辈中出人头地。他赌的就是谢安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