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谢寄的语音落下，原本在下方交头接耳的人便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哪有当侄孙的这么不知礼数，在叔公的寿宴上谈什么死啊生的。”
“可不是，可不是嘛。听说这个孩子是谢家一道不光彩的印记。”
沈羽立在旁边听了不少对谢寄冷嘲热讽的话语，心底也在暗自为他捏了把汗，到底是年轻了些，做事有些莽撞不顾后果。突然听到——“我说未必，依我看来啊，这个孩子聪慧着呢。呵呵···”
不由的心生好奇，朝那人扫了几眼。沈羽玩味的笑了笑，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全部都用冠竖起来。衣服虽算不得名贵，但穿着他身上竟说不出的整洁妥帖。并不像席上的有些人那般放浪形骸，衣服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浑身的酒渍，菜肴的汤汁。沈羽看他的模样，觉得他是属于自律的那类人，不会轻易被外界所左右动摇，始终坚持自己信念的那种人。
“子逸，他是谁啊？”沈羽用手肘碰碰谢须倾。
谢须倾顺着沈羽手指的方向看去，“他啊，是兰陵萧漠又称慧眼漠郎。”
“慧眼漠郎何意？”沈羽第一次听到如此新奇的解释不由的有些好奇。
“慧眼的意思你不明白吗？独具慧眼的意思，指他很会相人。当年世叔还没出山之时，世人皆谓渊源不起，当如苍生何？”
沈羽有些不明白了，“渊源？”
“渊源是殷浩的表字。其殷浩名声最盛之时，萧漠便断言，家事尚可，国事难为。然而在永和五年里的那次北伐，原本穆帝司马聃力保殷浩让他主持北伐，原本打算用此次北伐的胜利来削弱桓温的兵权。殷浩此人刚愎自用，难以听进他人的意见，原本可以大胜的北伐竟然完败。给了桓温一个机会。桓温借此上书，陈述殷浩当值期间的几宗罪则，司马聃也无法继续保全殷浩，直接废为庶人。由此可见慧眼漠郎可不是浪得虚名。”
等沈羽的注意力再次转到谢寄的时候，便听到谢安摸着谢寄的头感叹道：“你现在还小，自然不能全然领会得到庄子他广博浩瀚的思想。他的妻子死了，他不是不感到悲伤。只是悲伤无用，徒增烦恼而已。何况何谓是死，何谓是生？庄子只要心中一直惦念着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即便已死，那又如何？妻子的死亡对于庄子而言只不过是妻子形态的改变，她一样存活于庄子的心中。这不是与生无异吗？”
“侄孙愚钝，仍旧似懂非懂。”谢寄一副不解的模样。
“不碍事，不碍事。”谢安打量着身量有些未足的少年，他的小把戏谢安岂能不懂，既然他想要这个机会，那便给他这个机会。谢安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寄儿可愿跟着叔公，由叔公亲自教导？”
“寄儿自是愿意跟随叔公由叔公亲自教导。”谢寄压下心头的喜悦，谢寄原本只是想在谢家族长面前混个脸熟，方便他实施下一步的计划。但这次却让他直接跃马人前，从谢府不得宠的小公孙一跃成为谢府新贵。
“寄儿先自己去玩吧，叔公还有客人。”
“寄儿省得了，寄儿先行告退。”
沈羽看着稚弱少年眼中努力压抑下的狂喜，眉宇间那抹得意之色，以及走路是的意气风发。谢安的一句算不得承诺的话竟可让人喜不自胜，让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人儿一夕之间成为建安最为炙手可热的人物。权势，果然是个好东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不过如此。
“姐姐，姐姐···”一声惨兮兮的声音在沈羽的耳边响起。沈羽低头看去，一张漂亮的脸蛋刻意被他弄的皱皱的，做出一副让人怜惜的模样，但晶亮的眼睛眨呀眨，透着促狭。
沈羽渐渐收回外放的思绪，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姐姐，寄儿好饿，寄儿好饿。”期间还拉着沈羽的袖子不住的摇晃。
好歹也十多岁的人了还撒娇。
沈羽想不动声色的抽回袖子，但立马被这个小鬼察觉，索性用两只手抱着。
沈羽无奈，“你到底要怎么样？你三叔还在这里，你好歹注意注意一下你的形象。”
“三叔是不会介意的，三叔对吧。”谢寄扭头冲谢须倾扬起一个纯真的笑脸，那是属于孩提时代的留下的纯净。
雨泽突然走到谢须倾的身侧，附耳说了几句。谢须倾点点头。
“你跟他说，请他稍坐片刻，子逸即刻就到。”
谢须倾笑了笑，“三叔自是不会介意。”尔后朝沈羽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转眼便换了他惯常时的笑意，“阿羽就带着寄儿去找些吃的。忙完之后我便过来找你。”
沈羽点点头。
“你看三叔都不介意了，我们走吧。寄儿可是饿死了。”
沈羽觉得有些奇怪，这个小鬼平素也不爱撒娇，怎么这一会子的功夫，又是撒娇又是耍赖的。
沈羽朝谢须倾点点头，便带着这个小鬼离开宴会大厅了。一出宴会大厅，谢寄便将紧抱沈羽的手松开，自动保持两三尺的距离，又恢复了阴郁古怪的模样。
“没看出来啊，你还会撒娇？”沈羽想着他在大厅里又是撒娇又是耍赖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谢寄不悦的朝她扫了一眼，“如果我不那样三叔会让你出来吗？”
沈羽有些啼笑皆非，“我跟你三叔是好友，由你三叔带着不是挺好的。有吃，有喝，有排场的。”
“哼，那有什么了不起的，以后你跟我，我也让你有吃，有喝，有排场。而且排场还比三叔给你的大。”谢寄下巴一扬，看他那不可一世的模样，沈羽不由的抿嘴偷笑。
“是，奴婢谢公孙赏赐。”沈羽行了一个古礼。
“你以后不要跟三叔走得太近了。”闷了半天，谢寄挤出了这句话。
“怎么？”
“反正不要走的太近就是。”谢寄大男人似的挥挥手，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其实他很不喜欢看见沈羽和三叔有说有笑的样子。
沈羽耸耸肩，完全就当是小孩子在耍脾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