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小芸反应很快地伸手抓住了旁边的一根铁杆子,那是曾经用来固定电线的东西,现在电线有了新的走势,因此那铁杆子便自然而然地废弃了下来。她笑颜如花,那份神情里带着份不正常的从容,仿佛生死在她看来已经是无足轻重的事了。
这吓坏了意图救援的五个人,尤其是小芸的妈妈,脸色白的像纸一样,腿一软就倒在了丈夫的身上,呼吸急促,眼看着就要瘫掉了,只不过还放心不下女儿的安危,所以才一直坚持着站在那里。
戴墨镜的警察很清醒地拍了拍尹婴的背,把她从刚才的惊吓中唤了回来,沉着地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开始跟小芸交流了,不过由于尹婴此时跟他离的很近,所以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他墨镜下那双眼睛显示出来的不安。
尹婴深呼吸了一下,考虑了几秒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一些后才柔声道:“小芸,刚才听邢风说你要见我,正巧,我也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你下来,咱们姐妹俩找个地方好好聊会天去,怎么样?”她像是在发一个很普通的邀请,一切都非常顺理成章。
“不,我不去,”小芸摇了摇头,表情没有悲伤,而是很天真很祥和,慢慢地继续道:“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马上就要去跟我的宝宝见面了,昨晚我梦见他挥着小手在跟我打招呼呢,他说‘妈妈,我想你了’。”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幸福的光泽,好像真的看到了一张可爱的孩子的脸,让人不忍怀疑她的说法。
在场的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按照老一辈人迷信的思想来说,那就是没救了,因为已经出现了幻觉。小芸妈妈颤抖着从背后握住了尹婴的肩膀,不敢说话,但是却眼泪汪汪充满乞求地看着她。
尹婴心里沉沉的,根本无法反过去安慰这个可怜的中年女人,还好警察在一边帮忙解了围,将小芸妈妈拉开,避免她影响尹婴与小芸接下来的对话。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小芸……你知道吗?你还不能离开,需要你的人好多啊,不说你的家人,就算是我,你不是说我是你最好的姐妹吗?从你住院开始,杂志社里就再也没人能为我出头了,我一个人真的好难啊……”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完全没办法保持稳定了。
“那些女人又欺负你了?”果然有了效果,小芸顿时忘记了宝宝想妈妈的事情,满脸关切地高声问道,颇有种打抱不平的意味。
很多时候,劝人有个技巧,那就是把她的事放在一边,单讲自己的不幸,等那个人开始觉得你才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而不是她的时候,那么你的安慰行动就算成功了!这就是一个比较的心理。
尹婴心里一喜,连忙苦着脸道:“对啊,以前她们是暗地里捣鬼,现在变成明面上赤裸裸的挑衅了!邢风工作很忙,也没办法顾我周全……”虽然这是一种策略,但其实尹婴所言不虚,她的眼睛里已经泛起了泪光,这次也算得上是她好不容易得到的诉苦的机会。
“沈易云呢?他不是一直陪在你身边吗?难道你没告诉他杂志社有人不怀好意地欺负你?”小芸全副心思都被尹婴的遭遇吸引住了,下意识地把身子向里挪了挪,情况似乎是有了好转,早已转移到暗处的警察正在等着时机成熟时,一举把她拽下来!
“他……”尹婴心里一痛,好大一会儿气都出不顺,本来答应自己要忘掉那个人,先好好把小芸救下来再说的,可没想到小芸却没几句话便又把他揪了出来。
看尹婴好久不答话,小芸有些担忧,把腿整个从天台外边拿了回来,面朝里问说:“是不是你们两个闹矛盾了?吵架了吗?”说完微微一笑,像是很有经验的人似的开解道:“两个原本陌生的人突然走到了一起,想要完全契合,中间便难免会有摩擦,要互相理解、互相包容才行。”
这样一来,倒像是小芸在安慰尹婴了,而警长有些着急了,因为现在小芸的情况算是很好的了,若失去这个拽她的机会,随时都有可能失去最佳时机,让这条年轻的生命与这个多彩的世界告别!
“小芸,你说的道理我也懂,但是我还是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总是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一些东西,这也许是出于对他的不了解,也许是出于对自己的不自信,”尹婴心里始终没忘了今天来的目的,于是话锋一转道:“我特别需要一个人来开导开导我,可找遍了身边所有人,都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了。”
“当然,我们是好姐妹,你的所有心思我都懂,”小芸的意识好像变得正常了一点儿,欣慰地微笑着道:“我虽然跟沈易云接触的机会不多,但我发现他是个很有分寸的男人,看在你的份上,他对我关怀备至,但却又举止适度,一丝越矩的迹象都没有。”她观察的的确很仔细。
小芸是不知道尹婴和沈易云吵架原因的,可误打误撞地倒是说在了点子上,尹婴的心被她说的动了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没想到自己每天都待在沈易云身边,竟还没小芸对他分析的深入。
“好啦,我知道,你很喜欢他的对吧?沈易云是个很好的人,他对你是一心一意的,你当局者迷看不出来,我这个外人可是看的清清楚楚,不要学我,遇到了对的人不懂珍惜,到头来却为了一个错的人付出了所有……”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后来嘟哝的话尹婴都听不见了。
“别说了,小芸,现在既然你已经明白了要珍惜眼前人的道理,那为什么还做出这样的傻事呢?你看看你爸爸妈妈,”她闪在了一边,将小芸爸爸妈妈让到了身边说道:“她们都这么老了,你忍心看他们没人照顾,冷冷清清地生活下去吗?!”
她的眼泪都已经沾湿了整个脸庞,因为在劝小芸的同时,她也想到了自己远在上海的父母,他们不也是在没有女儿照顾的情况下,孤零零地相依为命吗?此时她就想,一旦把小芸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便马上回家去,然后收收心,跟这座城市、跟这城市里的人人事事告别了!
“对不起,”小芸也跟着哭了起来,但她的眼泪流的静静的,声音充满了悲凉却并不哽咽地说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可一切都回不去了,我已经没资格去珍惜任何人了,因为我连自己都不会珍惜……”
显然,她说的是在与李炜的感情里,她的一味迁就和忍让,使她失去的不只是一个未成形的孩子,还有她的自尊和对未来生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