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已近黄昏,孟水兰愣怔着伸了伸懒腰,一时有点云里雾里傻傻分不清楚。
这可能是真的吗?她不禁想狠狠掐自己一把。
“别犯傻了,赶紧想招去喝莫鏊的血,我遁了,和你废话这么久,真是劳心劳力。”奉轻在她脑子里留言道,简直把她的脑子当成了平板机。
她瞬间从榻上弹起,双腿晃到地上,两手撑着榻缘,努力找寻着可以手到擒来的灵感。
这时候银铃端着三鲜馅的馄饨,小钗端着雪菜炒冬笋从小厨房出来,摆好桌后,银铃转向沉思中的某人,气其不争道:“小姐,请用晚膳吧,睡饱了吃吃饱了您再睡。”
孟水兰抬头看向她,摇了摇头,然后又看了看小钗,忽然满脸荡漾起笑容,道:“小钗啊,求你件事呗,能不能帮我弄一点点莫鏊的血来?”
小钗一愣,旋即回绝道:“阿兰你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吧,别说少主有奥虎守着,就是少主自己的那身功夫都能把我直接拍扁搓圆了当球踢出去不可。”
一听她这么说,孟水兰神色黯然了,心情刚平复不久,又要去见莫鏊,总有种一去不复返的不好预感。
“小姐,你难道是想对少主使用巫蛊之术吗?”银铃不敢相信地瞪大了双眸。
“巫蛊之术,我倒是想,可我也要会啊。”抠着指甲盖里灰尘,她郁闷道。
她的颓废无疑又换得银铃的一声长叹,主子不争气,奴婢活得好憋屈啊。
三人在沉默中吃了晚饭,只有小钗吃得津津有味,尽管饭菜对她来说不能助长修行,可饭菜的滋味却是可以回味无穷的。
食罢,银铃正收拾,一直恹恹的孟水兰终于强打起精神面对道:“银铃,馄饨还有吗?有的话,我们给莫鏊送点去。”拿馄饨换他一点点血,他应该不会小气到不肯吧?
“小姐,你终于开窍啦!”银铃马上兴冲冲地往小厨房跑去,“有的有的,盛一大碗过去。”
一切准备就绪,三人便往莫鏊所住的“静思轩”出发了。
孟水兰走得极慢,面对旧爱是需要勇气的,她虽自认不缺这玩意儿,可临了还是心存顾虑了,就怕自己控制不好情绪,在他面前示了弱,她输不起,输了年华输了老公输了圆满的生活,她不想把自己最后那点尊严也给输了。
银铃向来不怎么顾及自家主子,这时也不例外,领着小钗直往前蹦跶,一会儿就没了影儿,要不是孟水兰够了解她,换了别人,指不定误会她对莫鏊也产生了别一般的情愫呐。
赏着亭台水榭的景色,孟水兰只当自己在苏州逛园林,然而这份惬意并没有让她享有多长的时间,就听廊后有人唤她了。
“呀,这不是姐姐吗?”所谓冤家路窄,来的正是蕫翩影,她也是刚吃完了正往莫鏊那里去,虽说莫鏊爱她,但莫鏊这个人生来性子冷,洁癖不小忌讳还不少,平日里就跟皇帝似的,与妻妾各有各的院落,只有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去妻妾那儿过夜,当然,至今为止,他只“临幸”过蕫翩影而已,而且基本上也都是过了酉时才去,隔天卯时前就会离开。
孟水兰调皮地吐气,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一个莫鏊已经很不够她应付的了,现在又多了一个蕫翩影,这还教她怎么去完成任务啊?!
“姐姐莫非也是往相公那里去吗?”蕫翩影今儿穿了一身金边紫纱裙,往月下一站那叫一个美,美得赛过嫦娥。
“是,找他有点事。”不想被他们误会,她便又补了一句,“我说话算话,找他不是为了私事,是为了帮我的一个朋友。”
蕫翩影一直拿她当最大的敌人看待,这会儿又怎么会相信她呐!“姐姐找相公谈事情也是情理之中,又何须解释,刚才见姐姐步履迟钝,我就在想姐姐一定是遇着了难事,虽然这几****见相公一直不爱听到关于姐姐的事儿,但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想相公总是不会放着姐姐继续这样不闻不问下去的,待会儿见了相公,妹妹一定会替姐姐美言的。”
美言你妹啊!当我愿意见到你们这对“奸夫****”啊!她在心里骂道,可嘴上却说:“那一起走吧!我跟他也就三言两语的事儿,不怕闲杂人等听到看到。”
蕫翩影歪了歪眼斜了斜嘴,扭着小蛮腰就跟了上去。
景思轩前,先到的银铃和小钗正和拦她们在外的奥虎讲理,可奥虎跟他的主子一样,长了颗顽石心脏,又冷又硬,一点情面不讲。
一见这样,原本跟在蕫翩影身后的红袖立马超过孟水兰跑过去站在了奥虎那边。
“你们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吗?凭你们也能跟这儿胡搅蛮缠的吗?”
银铃已经看见孟水兰,自觉没脸见她,因为自己没能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任自己说破嘴皮子还是被少主拒之门外了,委屈地转过身去耷拉着脑袋,和小钗一起罚站似的杵在了竹门前。
孟水兰自然听见了后方蕫翩影得意的轻笑声,可她不但不气反而心生惊喜,到这一步,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跟莫鏊是彻底完了,而自己也并没有像以前那样会感到难过,她现在可以肯定,自己对莫鏊已经不存在一丝一毫的留恋了,得到这一认知,她当然不可能不高兴了,就让往事随风,她完全可以潇洒地重走一回青春了。
“去叫你家主子出来,不然我要进去你也拦不住不是吗?”她姿态高傲地正面着大门,看也不看奥虎地说道。
“请在此等候,我进去通报。”奥虎神色不变,拨下红袖缠着他胳膊的手,直直地往里面去了。
红袖跑回蕫翩影身后,故作天真地笑道:“主子不必着急,少主定会见主子的,少主哪里舍得主子在这风里久站啊!”
“哼!”小钗气不过,抬脚重重踢了下竹围墙。
银铃可怜兮兮地拎着食盒慢慢挪到孟水兰的身后,试图帮她挡去那对主仆的一唱一和。
过了一会儿,奥虎从书房出来,站到了一旁,接着莫鏊便走了出来,并没有走向她们,而是在高高的台阶上站了一会儿,目光如炬地望着神情倨傲的孟水兰,也不知怎么了,第一眼后便轻易挪不开了,他不禁自讨,这已是第几次了,对着她自己的心已经第几次不似以往那般平静无澜了?
她变了,这几日里,他不止一次地提醒过自己,她变了,如果说她以前只是韧如丝的蒲草,没有主见受人支配,那现在的她就是手持神鞭的女神了,眉目清亮、神采奕奕、气质超拔……不但主宰自己,似乎还想主宰这个世界。
孟水兰与他对望,自然也观察了他,虽然他为亡母守孝三年而辞官还乡做地主,却也没见他身上长过一分赘肉,每一处的线条都还是那么完美,肌肉匀称地分布在它们该在的地方,既显示了力量又诠释了男人在形体上所能达到的最为极致的阳刚之美。但是,这些跟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所以她看向他的眼神越来越疏离越来陌生越来越平静。
“欸,来一下,我有事跟你商量。”她有点不耐烦地说道,神情就像过去他对待她的那般冷漠无视。
莫鏊皱眉,一声不吭地下了台阶,缓步向她走了过去。
等他到了面前,她忽然微微一笑,还算诚恳,只是他知道那笑里已无关****。
“劳驾借我你的手一用。”她伸出手,等着他将手伸向自己。
莫鏊再次皱眉,不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见她一脸“我等你”的表情,也只能把手交到了她手上。
谁知她一把攥紧了他的手,手一抬头一低,一口就咬在了他拇指后面的肉丘上,当即便破皮见血,这还不算,她竟就着伤口吮饮起了他的血!
脑子里突然空白一片,他愣怔地注视着她完成一切。
“啊……”蕫翩影那边还没叫完,孟水兰这边已经结束战场,其实整个过程十分短暂,不过就是喝他一口血。
只见她放开他的手,擦着嘴角冲他微微一笑,道:“你欠我的,如今还清了。”
“只是这样?”看了看伤口与那排整齐的牙印,他叹息似的问道。
“是的,一口血还一个救命之恩,我们两清了。”她转身取过因惊吓过度而石化了似的银铃手上的食盒,然后塞进他怀里道,“馄饨一碗,聊表歉意。”
他深深地皱眉,实在看不懂她的意思。
不等他人发问责难,她就已经转身离开,踏着轻快的步子,哼着轻快的小调。
她高兴,她终于走出了他所给予的所有苦难。
他望着她的背影,面沉似水,她,这样的她,为何总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竟是那种令他不想放手的感觉!为何,到底是为何,他的心起了波澜?
其他人一时慌成一团,就他们两个,分处两端,显得那么与世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