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睡了两个时辰,醒来见芳儿不在身边就下楼去,问小伙计,那小伙计答道:“刚才见那小爷出去了,好像进了那家店。”宝玉抬眼望去见颜色艳丽的年画高悬店中,口中便说道:“昨儿没注意,怎地这两边这么多的年画店!”心中便忽觉开朗,喜悦,抬脚出去进了那家店里。
他走进去,见很多人买了一幅《老鼠娶亲》的年画,不禁一乐,想起早年在袭人家里见过这幅画,有一次过年,自己还买了一幅《有凤来仪》送她。
宝玉又沿着案子看画,想看看有什么新奇的没有,有一幅四美图,引起了他的注意,上面画着:班昭,王昭君,赵飞燕,绿珠,四个美人。宝玉细细看了一遍,便问:“请问,这画多少银子?”那师傅看了看宝玉说:“不瞒先生,这幅画不卖。”宝玉诧异道:“为何?”那师傅说:“此画是南宋名画师所作摹本,仅此一幅,世间再无。”“宝玉又细细的品鉴了一下,点头叹道:“果然是好画。”
正说着芳儿从里面走出来,见宝玉鉴赏年画就高兴的奔过去说:“父亲,您身体好了吗?”宝玉抬头欢喜的对芳儿说:“芳儿,快来看这个!”芳儿凑过去和宝玉一起看。
芳儿说:“父亲,您不如临摹一幅。”宝玉挑挑眉沉吟着回身问师傅说:“师傅,可否在您这里借您这画给我临摹一遍?我早年也曾跟御画师学过一段时间的画,对画还稍有研究,所以就在师傅这儿借些纸笔,颜色,我自己临摹一幅!”那师傅看看宝玉又看看芳儿点头道:“既然这样就画吧。”
宝玉忙高兴的挽起袖子,那师傅帮宝玉弄来写纸笔和颜色,宝玉便开始临摹,芳儿跑出去给宝玉买来几个包子先吃着。那宝玉吃完包子擦擦手,漱了口就开始画。
芳儿在一旁拿了个椅子坐在宝玉身旁,帮他调色,宝玉凝神聚气的执笔,一笔一笔细细的画来。
宝玉一边画一边鼻子发酸,画了几笔不得不停下来饧了鼻涕稳定心绪。宝玉想起黛玉十五岁时作的《五美吟》。眼中便不觉得流下泪来,又怕人家瞧见就强忍住,觉得胸中五内俱焚,痛得揪住衣裳长出着气!
芳儿赶紧端了一杯茶递到宝玉手上。宝玉眼前一片烟雾氤氲中林妹妹的枯黄瘦弱的身子摇摇摆摆的出现在眼前,嘲弄着笑着自己。如果林妹妹在,一定会在一旁笑我吧!
芳儿在一旁问道:“父亲,您怎么了?”宝玉回头问芳儿:“你看这上面的美人如何?”芳儿见问只好又低头看了一遍说:“芳儿觉得的确是美的。只是不如我小时候见过的湘云姑姑,宝钗姨妈好看,也不比母亲好看。”宝玉笑着说:“你还没见你的黛玉姑姑呢!更好看!”芳儿说:“这版画上的人物虽然说是人尽皆知的美人,但毕竟和我没什么关联,所以并不觉得甚好。如若有个仙女一样的人,我一定敬爱有加,不敢辜负。”
宝玉笑着说:“你才见了几个人?日后只怕会让你的仙女整日哭鼻子呢?”芳儿歪着头说:“这是为何?我真心实意待她,为何还会伤悲?如果是因为我,任她打骂,我陪一万个不是就是,断不敢再犯!”宝玉听了,心中惊讶道:“真是跟我好像!”想着便不和他说笑,整理了笔尖,接着描画。
宝玉一边画班昭一边想起李纨屋里曾经摆着的《女戒》一书。宝玉对芳儿说道:“班昭的文字中补《汉书》的部分为上乘。”芳儿说:“比起《史记》来,我更爱看《汉书》。”
宝玉沉住气,将班昭一笔一笔的摹下来。衣袂翩翩,描画了很久。
宝玉中午休息了一下喝了一杯茶,出了一会子的神。撸撸袖子就开始描画杨贵妃。芳儿出神的看着。
画里的石头也不是寻常的石头,宝玉添上几笔,顿显嶙峋奇趣。
宝玉画了几笔忽然抬头对芳儿说:“世上留名的女子不多,但凡留下名字的都有各式典故,这杨玉环的身世也是离奇。”芳儿坐下来啃了一口包子说:“父亲,杨玉环的典故我倒是能说出几件来,一个是白居易的《长恨歌》,一个是李白喝醉时命高力士脱靴,杨贵妃倒酒。《长恨歌》又被后世衍生出不少传说故事。我倒很想亲眼见见杨贵妃的真容,是怎样的倾城倾国。”宝玉道:“善琵琶、喜舞蹈,玄宗也爱音律,会做曲子。”芳儿问:“父亲,那段历史真是绚烂又神奇。”宝玉道:“有趣得很,只是要想知道真实情况是怎么样的只能是:考实录,通古今,若亲目。三字经里说的嘛!"
芳儿点头道:“浩如烟海的书籍,我倒要孜孜不倦了。”宝玉将杨妃的手描了下来,抬起头对芳儿说:“绘画书法相通,小说与历史相通。你想写小说了?”芳儿嘻嘻笑着并不答言。
宝玉笑着将毛笔往砚台里沾了沾墨,笑着说:“我倒是想去李白出生的东亚细叶城看看去,顺着敦煌往那边走一走,只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成行!”
芳儿笑着说:“我好想骑着马走在沙漠里,听着驼铃响,要不咱们也去西天取回经吧!”
宝玉笑着说:“好,咱们就当回行者吧!”芳儿笑着说:“小时候常常想要是能飞起来该多好!每天就是吃啊,睡啊,到底有什么意思如今经历了些事了,觉得飞有什么好呢?飞在天上每个人说话才是最没意思的呢!”宝玉笑着说:“你愿意和谁说话呢?”芳儿叹了口气说:“原来觉得分开是件很难过的事情,但是又是最无奈的事,后来又见了很多人觉得原来总还是有聚有散的。”
宝玉道:“你也爱丧气了些!不和你说了,我先把这个肥婢描好了再说。”说完就低头聚精会神的描画。芳儿见父亲用功不肯打扰,略站了站就静静的出去了。
芳儿过了一个时辰回来,看见桌子上摆着未画成的《四美图》,还只剩绿珠没有添上,多了一个赵飞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