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儿在客栈里躺了一天,喝了药又睡了一觉,觉得身上暖活了,头也不重了,他起身见父亲和衣躺在自己身边,想起自己父亲这几天苍老了不少,每次自己一生病,父亲都要瘦下一圈,芳儿轻轻的下床,将被子都盖在宝玉身上。
宝玉忽然醒了,一见芳儿便问道:“你怎么起来了,身上也没披衣服,快躺好!”宝玉正要起来,觉得自己身上有些不痛快,浑身无力,知道自己病了,嘟囔着说:“我也下去喝点药。”芳儿穿好衣服,说:“父亲,我大好了,您这几天太劳累了,我去打点粥来给你喝。宝玉听了还是要起来却身上每一处都针扎一样疼只好说:“把我那袄也披上,下去喝点热粥再上来,我没事,躺会就好了。”芳儿帮宝玉重新躺好,就下去看有什么吃食。芳儿这几天没吃什么东西,走起路来有些不稳,他扶着楼梯下去,见一大桶的热粥冒着热气。
芳儿冲老板喊:“粥来两碗!”伙计肩上搭着毛巾跑过来,用长长的舀子舀上两大碗放在托盘里,跟在芳儿身后跑上楼,宝玉正觉得饿的心慌,便对芳儿说:“给我拿一碗过来。”芳儿取了小碗舀上半碗坐到宝玉床前,“父亲,我喂你。”宝玉点点头在芳儿手里吃了半碗,又倒下了喘着气说:“可支持不住了!你自己吃吧!”芳儿只好坐下来,扶着宝玉将枕头压了压,看父亲疲惫的躺好后,又将被子往上拉拉,沿着肩膀掖住,盖得严严实实才放心过去,自己将剩下的粥吃尽。
芳儿听见宝玉打起了呼噜,知道睡熟了,想起到外面看看,于是将起身将饭碗捡走,轻轻带上门。
芳儿走出客栈,沿着街慢慢走去,见两边的商铺多高挂年画,有的上书:“杨柳青。”芳儿心中好奇:“怎么这么多年画作坊呢?我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奇别致的意思!”想着就看眼前一家小小的门面,走进去,店中画样高悬,不少百姓仰着脑袋往上面看,互相指指点点的议论评说。芳儿也抬头看看,颜色绚丽,色彩丰富。有《麒麟送子》《连年有余》,《五谷丰登》,《忠义堂》等,芳儿看了一会儿,走到一幅《春牛图》前,不禁啧啧点头,心中赞叹,道:“笔法细腻,人物造型秀丽。真是好画!”
芳儿四处观瞧接着往里面走,见一个小伙计在一个桌面上描画着,芳儿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仔细看他怎么描画的。
看了一会儿又见后面作坊里有几个头上盘着辫子,身着粗布棉衣的汉子在一块木板上雕着什么,芳儿走进去,站在一边看,只见几个先生现在木板上面勾上线条,然后用一把手指粗细的刻具在木版雕出画面线纹,案上放着很多刻具,有刻刀、铲子、钻子、铁尺、木锤、锯、刨、刷子之类。
芳儿走过去拿起一个问道:“师傅,这些工具都是做什么用的?”那师傅见有人问,抬起头大量了一下芳儿,擦擦脸上的汗说:“这个刻刀,是给木版起线用的,有单面刀和双面刀。”说着又拿起另一把刀说,这是立刀,又放下这个指着旁边的那师傅手里的刀说:“那个是挖刀,他手臂案上的是平刀。”
芳儿又问:“那铲子是做什么的?钻子呢?”那些师傅抬起头笑笑答道:“铲子是铲平板子,钻子是修整这线条的,这样就细腻些,木锤是敲打铲子和钻子的,这刷子是清理木渣的。”芳儿点头说:“是这样。”他看到屋里另一边的师傅在调着什么,就走过去看。一个师傅正在加工黄色颜料,芳儿听师傅介绍着,这黄色叫愦子黄。六月麦收前后,取树上未全开放的愦花,晒干用水煮,撇出黄水入矾,蛤粉搅匀待用;余下残渣加水和石灰温火炒干,去杂质则成深黄色。”
芳儿张大嘴巴,心中很是赞叹,他见一旁掏澄着红色,就又问:“师傅,这深红色是怎么制出来的?”一旁的小师傅说道:“这红色叫木红,是用苏木茎干去皮加水煮,加白矾后倾出其红汁可做鲜红胭脂用。余下残渣可做套版印刷用的洚红色。”“这墨黑我知道是怎么做的!农村烧柴炉锅下的黑烟子也称百草霜),加胶或浓米汤调均即可。”
那师傅点点头伸出墨迹斑斑的手掏出一支烟袋来,坐在一边的藤木摇椅上眯着眼睛说:“你可知道,印刷年画墨线坯子时,掺用一些淀粉胡,就不会洇纸或掉色了。”这师傅有说:“小先生,你看那边的缸,你能猜到那缸是做什么的吗?”芳儿摇摇头,他走过去见缸放着有阳光的地方,里面的水面上漂着几根菜叶,菜茎,有一股子味道,芳儿后退几步回身笑问道:“先生,这是什么?我猜不到。”
那先生得意地说:“你一定不是当地人,但是看你的气派虽是个贫困的学生样子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贵气,我看着就知道必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你对这个感兴趣不如留下来做个‘杨柳青画师’怎样?”芳儿拱拱手也提褂子坐下来说:“原来这儿就是‘杨柳青’,过年的时候,家人常会买这年画挂家里呢。一直想是怎么做出来的,今儿既然撞进这‘杨柳青’的地界就由不得要弄明白了。我看这儿的街上大多都开着这样的作坊,难道是家家都会点染,户户皆善丹青吗?”芳儿问。那师傅点头笑着答道:“不错。”说完回身叫一个小徒弟给芳儿倒水,芳儿忙道谢。
“你可知这‘杨柳青’名字的来历?”那老师傅话兴很足,见有人请教很高兴的要大讲一讲这学问,于是便要说说这杨柳青的来历。芳儿笑笑说:“愿听其详!”这老师傅说:“我们年轻时,都知道,乾隆皇帝那次下江南,沿着运河行至我们这地界儿,就问:‘此为何地’,当时随行的大臣是刘墉,他文采好啊!见两岸杨柳繁茂,婀娜多姿,随口答为‘杨柳青’,乾隆帝就点头了说:‘好个杨柳青!’我们这儿陪行的官老爷就传扬出来,说是‘御赐钦定杨柳青’,就将原镇名改了,我们这儿的画就叫‘杨柳青年画’了!”说完,迷上眼睛吸了一口烟,美美的吐出了云雾缭绕的烟圈!
芳儿看着师傅沉醉的样子想道:“这师傅是沉醉于大烟的感受中还是那件事的荣耀中还是两者兼而有之呢?”芳儿笑笑,端起茶喝了一口,又轻松的坐了一会儿想起来那缸,就问道:“师傅,您还没告诉我那烂菜叶是做什么的呢?”
那师傅回过神来转头指着那些缸说:“那是做‘锭蓝,也叫锭青的,叶和茎放在缸内里加上水,晚间时盖上盖子,白天呢,就放太阳下面发酵。等这些叶烂后,捞出茎叶,再用木棍搅水,将石灰乳随着搅拌放进去,那颜色就慢慢从由灰变蓝,你看它变蓝龙就将上浮黄水倾出去,下沉的就是锭青。我们自己做颜料,色纯正,成本低,经久不易褪色。如石青,石绿,章丹,银朱等,也是只买燃料而自己培制,以求精洁。那银朱是用银朱加水撇去浮漂后晒干研细,加胶熬成糊状与银朱调和,然后捏成条状晒干。用时在砚上磨,点人物朱唇,鲜明夺人眼目啊!”“原来这样!”芳儿禁不住啧啧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