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惊天霹雳般,连脑海中迢絮方才的温和笑容都变得恍惚起来,杜超只觉有一个无底洞要将他不停地向下吸,挣扎不得,喘息不得,好半天才吐出三个字:“为,什,么?”
“原因你应该清楚,若是大皇子真的娶了兰沁,会有什么后果?不但大皇子可能会失去继位的机会,兰沁也会失了性命。其实,你心里很明白,只是你不愿去想而已。”迢絮只平静地回答。
“即便这样,你也不必,代嫁!”杜超只觉得历尽千辛万苦才吐出‘代嫁’二字。
“为什么不?”迢絮反问:“我从一开始进这青楼,不惜伤身护兰沁以夺得她的信任,又花费心思教她弹那首曲子夺得花魁吸引大皇子,费尽心机增进她与大皇子间的感情以期大皇子能娶她回都城,甚至那日还借你的口逼大皇子做出选择,我用了这么多的心思,所为的不就是能够嫁给大皇子,能够掌控利用权势,能够成功复仇吗……”
未等迢絮说完,杜超已经不顾礼仪冲到迢絮跟前,双手抓住迢絮的双肩晃动,大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等等我?给我时间,我一定会有实力保护你,终有一****会帮你报仇雪恨!”
说着说着,似是没了底气般,低下声音,带着哭腔哀求:“等等我,好不好,千絮妹妹,等我……”
迢絮等杜超略冷静后,略侧头,方轻轻开口道:“等你?呵呵……等到什么时候?你能让大皇子放弃安逸享乐的风流生活而去冒险争夺皇位吗?你不能!但我可以,我嫁给他,他便与我踩在同一条船上,以我罪臣之女的身份,到时至少是一个筹码逼他夺权。”
沉默许久,杜超方开口询问:“你真的,为了复仇连自己一生的幸福都肯舍弃吗?”
不等迢絮回答,杜超轻声一笑,似嘲讽般:“呵呵……我忘了,你为了复仇,可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还谈什么幸福。原来,一直以来是我看不透,是我太愚蠢……”
沉默片刻,似是突然间恢复正常般,杜超强作镇定开口道:“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帮你做些什么吧!你说吧,我能做的必然会帮你做到。”
迢絮心中钝痛,只因心早已麻木,即便杜超此时的话刺入她的心,她也只能感受到万分之一。因此,因钝痛而产生的停顿不到一秒,迢絮便将事先拟好的计划一一告诉杜超。
杜超平静地听完迢絮的计划,微点头后,便转身离去,只走了两步,停下,并不转过头,轻声道:“我答应帮你,只是想让你别再同先前一样不惜伤害自己达到目的。答应我,不要轻易让自己受伤。我想,若是伯父还在的话,也定是不忍你受伤的。”
说罢,没有丝毫地犹疑,大踏步离去。如果可以,他将不会再踏足这片小树林一步,因为,就在这里,两次,迢絮的话都将他的心碎了又碎,也许哪一日,心碎成了粉末,便会随风消逝,再无痕迹,也就无所谓心痛了。
迢絮本来微微钝痛的心,又因为杜超离去前的最后一句话,重击了一下,一时间,连钝痛都如此沉重,难以负荷。
伸出手接住一片飘过的飞絮,轻声问:“你知道,痛是什么感觉吗?会比你飞行千里来的更难以忍受吗?”
看着手中那片颤抖的飞絮,迢絮自嘲一笑,手一松,放它自由。
其实,它何曾自由过?有风,它便得随着风飘向远方;无风,它便只能安静待在原地。
世人均艳羡它的从容,却不知,这从容是用一生的自由换来的。
清晨,花魁房内,兰沁和迢絮正在收拾东西准备随大皇子回都城,之所以拖到现在,是因为拓跋嗣到昨夜才筹到了足够的银两为兰沁赎身,顺便也捎带了迢絮。
这是一笔很大的银两,据说耗费了拓跋嗣大半家财,众人只道是老鸨艳红蕖趁机要高价,大赚一笔。
现下,拓跋嗣与杜超正在楼外等候二人下楼,眉清与安颜听闻二人要走也都前来告别。
“兰沁,你命真好,遇到了大皇子这样的好男子要娶你,我却只能待在这,以后咱们就再也见不了面了。”安颜小声嘀咕,逗得一旁眉清直笑。
“是啊,人家命好,你也没那个福气,还是别羡慕了,好好服侍你的王员外吧。呵呵……”眉清以袖掩面笑道。
“你……”安颜小手指指着眉清气极,却又说不出话反驳,忙跑到迢絮身边拉着迢絮的袖子晃动,“迢絮,你看,眉清她欺负我!呜呜……你还没走她就欺负我……你别走了好不好!”
“好了,眉清,你别逗她了。”见眉清依旧欲笑不止,迢絮只得微笑着伸手抹掉安颜脸上的泪珠:“以后别再动不动就哭了,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过看你这梨花带雨的样子,眉清怕是比不过你的,你又何必跟她生气?”
安颜听了这话一下子就止住了泪,瞪向眉清:“哼!迢絮说的对,等兰沁走了,咱俩还指不定谁是新的花魁呢!我不会输给你的!”说罢,赌气般不再去看眉清,只帮着迢絮收拾。
说来也怪,安颜向来胆小怕事,从不跟人斗嘴的,而眉清向来又是个冷清性子,更不屑于与人斗嘴,但自从来到这花蕖楼后一段时间,二人便经常斗嘴拌架,倒像是亲姐妹般,总能闹出许多温馨来。
就比如说现在,二人刚斗完嘴,屋内却一扫方才似是因离别而产生的伤感,几人边聊边收拾,倒是难得的其乐融融。
好不容易东西收拾完毕,几人便要出房,这时,老鸨艳红蕖进了屋,让其他人先出去,只留下迢絮说要叮嘱几句,几人虽奇怪老鸨何时与迢絮如此亲密,但还是听话先出去了。
“拿着。”艳红蕖说着将一个布包塞到迢絮手上。
迢絮接过来打开一看,竟是几个账本和一匝数额极大的银票。
正惊讶间,老鸨妖娆的声音又响起:“那几个账本是我这些年来搜集的所有有关尹铸的罪证,其中还有我根据所听闻的关于尹铸犯罪的记录,日后你可以拿来参考。那些银票是大皇子拿来为兰沁赎身的,待你进了齐王府处处都需要打点,这些就算是我嫁女儿的嫁妆罢!你不必不好意思,我只是想通过你扳倒那个人而已。”
尽管这些天艳红蕖再三强调只是为了扳倒尹铸而帮助她,迢絮却依旧不得其解,艳红蕖没有理由这般信任她,帮助她,且那银票数额要远远超过兰沁的赎金。
此刻听见艳红蕖的话,那句“嫁女儿的嫁妆”方才让迢絮明白了些什么。
脑中一时浮起幼时娘亲去世之前交给自己那张古琴时眼中希冀爱怜的目光和温暖怜惜的话语。
“千絮,我的好千絮,娘怕是等不到你出嫁的那天了,这,这把古琴是当初你阿婆给娘的嫁妆,现在,现在,娘将它交给你了,我的千絮定可以嫁给这世上最好的男儿……”
如今那张古琴早已不知去处,若是娘亲知道自己即将出嫁,却没有带上那张古琴,她会怪我吗?
迢絮沉浸在对娘亲的思念中,眼眶里渐渐起了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