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峰结婚当天陈墨跟学校请了假去参加他的婚礼。
她不是伴娘,更不是新娘,伴郎更是无缘肖想。
长相倒是够格:比新娘难看。可惜身高,就有了点非法拐卖儿童的意思。
于是在徐峰打电话给她说田汝心正在产房待产时,她狠狠地调侃了徐峰一把,以解心头之痛。
“徐峰,你知不知道,等医生出来的时候你应该先问他什么啊?”
徐峰已经被自己老婆要生孩子这件事刺激的六神无主,不然也不会给陈墨打电话寻求安慰。可惜,他找错了人。
“不知道啊,我要说什么啊?”
陈墨对着话筒做了个坏笑的表情,但没有发出声音,反正隔着电话徐峰也听不到。
“笨啊!没听过那个笑话吗?说是有个男的,婚后跟他老婆去国外渡蜜月,一个不小心,他老婆被猴子掳去了,几天后又被送回来了。第二年他老婆生孩子,医生从手术室出来时他就问医生,我老婆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啊?医生愁眉苦脸的告诉他:对不住了,兄弟啊,我们都没看清啊。你家孩子一出生一下就窜到树上去了。”
徐峰被她的笑话逗乐,感觉反倒不那么紧张了。他知道她是好意,就顺着她的调侃慢慢平静下来。
可是等到医生真的出来时,他又紧张的不行。越紧张就越会说错话,本来想好的男孩女孩到了嘴边就真的变成另外一句话了。
“医生,孩子上树了吗?”
医生沉默了一会儿,“你儿子还得过几年才能上树呢。好好养着吧。”
徐峰反应过来的时候也想抽自己一嘴巴,不过他更关心的是,呃,他儿子还有他老婆。
新成员的到来给徐、田两家人的生活带来了许多新鲜感和欢乐。陈墨实在对小孩无爱,只是看了一次就没有再去搀和过。让他们三代同堂,好好感受一下天伦之乐吧。
继续着古筝课的陈墨把小宫女遣散出宫了,其实就是跟李岩说清楚她对他没有感觉,长痛不如短痛这时跑出来耀武扬威,鼓舞着她告诉她她的做法是对的。
她此时没有心情判断对错,她只是知道,她不能放任这暧昧不管,更不想舍弃一个好同盟。能做的努力她都做足了,至于生杀大权,就交给李岩自己主宰吧。
这件事并没有困扰她太久,几天后,她就发现,孙熹微常常一个人静坐着发呆。那种姿态不是她第一次见到的那副模样,若说之前是身陷一种封闭沉思的状态中不能自拔,那么现在她的举动就是迷茫,似乎心底有一根弦分割着理智与情感,不越雷池一步。陈墨觉得,她不能再旁观下去了。
终于,在某个午后,孙熹微实在磨不过她,方才跟她道出了事实。
孙熹微的前男友,是她在大学时代交往的。像所有恋人一样,他们两个人形影相伴,一刻也不愿意分开。大二开始交往,感情一直如胶似漆,毕业之后,他们都有了各自的工作。有一天男友突然告诉她:他要和她分手。原因是他和许多想要少奋斗几年的人一样,他搭上了上司的女儿。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男同胞的上司们都那么喜欢生女儿。或许是不必担心嫁不出去吧。
那时的孙熹微还像所有不谙世事的少女一样,没有被社会这个大熔炉社会化。她天真的以为真爱能够战胜一切,她做了她力所能及的一切去挽回那个根本就没想过要回头的男人。结果自然是受尽白眼,独自躲藏,****伤口。时间成了那段岁月里最忠实而唯一的陪伴者,她开始了新的工作,面对新的世界。一个远离爱情的世界。
而故事里的陈世美,却是陈墨认得的人,那是徐峰的一个哥们,张廉。她在徐峰的婚礼现场还见过他,手里挽着一个娇小的女子,打扮得精致到看不出本来面目。她不得不感叹一句这世界真小。那个张廉长得一本正经,哪里看得出曾经做过这种事。从前原也听多了这种事,见到自己身边活生生的例子时还是会觉得不平。姑娘毕竟是好姑娘,受到了不平等的待遇自然让人心生郁气。
而更多的是,她讶异这个坚强的女子的自我调节能力,现在的她丝毫看不出曾经的天真执着,平和的时光已经把她打磨成一个崭新的温柔大方的女子。或许在她心底的某个地方,还是有那样一块儿硬伤,不能触碰,等待着一双带着消毒作用的手将伤痛抚平。
孙熹微顿了顿,故事有了续集,最近一个学生的叔叔对她产生了好感,穷追不舍,她暂时还不想碰叫做爱情的东西,就毅然放弃了工作,转而在家里教学。正是新出现的这个人将她的心撩拨出了涟漪。
陈墨看着孙熹微的目光不由带上了一丝感同身受的意味。她也不想碰爱情,虽然原因不一样。从这一刻起,这个笑着坚强的古筝老师的形象在她心里真正变得高大起来。她佩服有勇敢坚强心性的女子,更佩服坚强如一的女子。在速食爱情主导的年代里,能够不迷失自己,守着自己心里小小的一片净土,不论她身份如何,年龄几何,她都值得人们尊重和骄傲。
“孙老师,你很勇敢。谢谢你给我上了这样生动的一课。我没有同等分量的事情回报你,希望你以后郁闷孤独的时候可以找我,随叫随到。”
孙熹微露出了这段时间以来第一个释然的笑容,“你能听我说完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是对我的嘉奖了。还郁闷孤独?就那么不希望我活的开心一点啊?”
陈墨摇摇她的胳膊,“哪儿能啊,孙老师,我希望你每天都幸福还来不及。都怪我不会说话,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我开玩笑的,怎么会呢?你和李岩可是我的得意门生,我怎么舍得怪你呢?”
友情加时的古筝课程结束前,李岩和她的关系已经恢复了常态,或者说,那是新的状态,真正的同窗好友的相处状态。孙熹微见二人和好,自然高兴,同时也发现他们合作起来的感觉更有partner的味道了。
李岩笑称:这才是他们应有的水平,从前是被娇羞无限蒙蔽了双眼。陈墨被他的说法酸倒。
新的学期开始了,也是在九阴白骨爪煎熬下的最后半年,九阴白骨爪就是九科齐抓的昵称。
“李明,你又跟你那小同桌说啥呢?是不是在研究要怎么赢得下周打扫语文组的机会呐?不用商量了,我这就给你。”
康于歌在桌子底下狠狠地捏着李明的大腿肌肉,让他跟老师解释,他们寝室的人才不想就此跟语文组结下不解之缘呢。
“老师,不是,我刚才跟康于歌说,这学期的语文书真好看。”他根本就没有看,着急了顺口瞎编而已。
“哦?”文莲对自己学生的好学产生了兴趣,“好看,那你说说,哪一课好看呐?”
李明就只准备了一句台词,压根没有想到班主任不肯放过他,还要刨根问底了。
“就,就第六课。”眼睛一闭,赌一把好了,李明破罐子破摔了,这数字蛮吉利的,大不了就是继续打扫卫生呗。
陈墨诡异的咧开了嘴角,前桌李明同学这是撞枪口上了,那么多篇文章他不选,偏偏挑了这个。嘿嘿,这篇可是《离骚》啊,让无数饱读史书的学子对自己的文化程度产生怀疑的《离骚》啊!她这么清楚的原因不是她预习的有多好,而是她上一次的高中时代做的最值得称赞的两件事就是将《离骚》和《春江花月夜》背得滚瓜烂熟。李明,你可以回家买彩票了。陈墨严谨的下了定论。
文莲对他的选择也很同情,是否知道实情是一码事,能让自己的学生长点记性是另一码事。两者之间,她严重偏爱后者。
“李明,没想到你这么好学,那我就成全你,就把书上第六课节选的《离骚》背下来好了。明天的课堂上要向大家展示你的背诵结果,让大家以你为榜样。好了,你坐吧。”
李明还觉得被减刑了,暗自得意自己赌对了。知情人士陈墨不愿意残忍地打断他最后的美梦时间,还是等他自己去发现吧。众神为证,她是多么的善良。
下课后,决定先看一眼战果的李明翻开书后,大嚎一声,倒在了桌子上。覃思思十分不解,转过脸去看陈墨,同桌自打李明报出那篇文章时就情绪异常了,她一定知道答案。
“李明他怎么了?”
“天要亡他,怨不得别人。”陈墨拨了拨指头,坐姿端正,扮成了江湖算卦的半仙。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脆弱抑或坚强,都超出了自己的想象。李明在天亮前完成了这个在他自己看来可能性为零的任务,忽然觉得,天都亮了。这不是个错觉,日出与他完整熟练的背诵共生了。
李明在他不足二十年的生命里,第一次体会到了别样的世界。这个少年,在荏苒的晨光里,缓缓生长,最终褪去了幼时的稚嫩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