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候的回暖引爆了莘莘学子们讨论文理分班的热情。
在班上的人都在议论纷纷时,陈墨笔直的坐在座位上抱着一只苹果啃得正欢。覃思思已经习惯了她无时无刻的坐姿端正,这厮大脑异于常人,不用拿来和正常人相提并论。现在就连现在大家都关注的话题她也不关心了,自己真是越来越搞不懂她了。
“小墨,文理分班的时候你会报文科班还是理科班啊?”无论怎样,她都想和她在一起。
“理科。”她实在见不得经纬这俩字在她眼皮子底下耀武扬威了,索性眼不见为净好了。
覃思思没有追问。她的选择就是她的选择,她不想日后回首的时候再来后悔这段时光。
班上出现第一只穿短袖的女孩子那天,命运之轮转到了许多人生命里最重大却平静的转折点。
文莲拉着一个穿蓝上衣的男孩子走进班级时,陈墨心里的惊讶毫不亚于最初见到司云的程度。这是她见过的最衬蓝衣服的男孩子,换句话说,他和蓝色相生相伴,互为荣光。
眉峰微蹙,眼神平和。如果望进他的眼里,你会感到一片虚无空旷。他用这种无声的方式拒绝着他人的入侵。
当文莲笑眯眯地告诉大家这个蓝衣男孩是96年生人时,所有人都呆住了。陈墨属于入学早的那一伙人,可这个眉眼俊秀的少年居然比她还要小上三岁。他的父母该不会在孩子刚学会说话走路的时候就把孩子送去学校了吧,是有多不负责。
更令人无法置信的是,在这个十四岁男孩的身上根本找不出任何比他们小的痕迹,这不是说他长相老成。相反,他是天生的娃娃脸。单看他通身的气派,完全就是她的同龄人,甚至比年级大多数人中的某些还要成熟。大约这也和他一直都跟这么大年龄的孩子相处有关。
转学生的名字叫许夕一,陈墨试着默念了几次,都觉得这名字很拗口。没关系,文莲让他坐在一个距离她很远的位置上,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教室的全部宽度,她短时间内应该没什么机会喊他的名字。
叫出对方名字的游戏是用来增进人们之间的了解的,陈墨没想到,这个相互了解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临了,还以那样特别的方式。
一向喜欢陈墨的政治老师今天生病了,因此学校临时换了一名年纪偏大的男老师给他们班代课。正上到一半,有学生敲门通知让他们班的同学去图书馆拿新到的政治练习题。如果是别的老师,都会告诉学生下课后再去拿书,代课的男老师不按常理出牌,只见男老师找出名册,随意点了两个人名,让他们当场去拿,也不顾两人是男是女,那二人就是陈墨和许夕一。陈墨顿时觉得待遇差好大,都没有给她适应的时间。好在只是代课几天,不然不知道她会不会变神经衰弱。
图书馆所在的那栋楼本名叫实验楼,后来发现图书馆被使用的次数和功能远比实验室来的强悍,于是全楼就被更名为图书馆。
实际上,图书馆只占据了这栋楼的一二层,三四层是实验室,五六层是后勤部,七楼才是真正放置图书的地方。
陈墨跟这个已经来到他们班级四天的许夕一走在路上,对于这个惊艳了自己的少年她还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总算在选择怎样上楼时,她找到了话题。
“那个,许夕一,”还是很别扭啊,“咱们坐电梯上去吧。你才来不久可能不知道,书都放在七楼呢。爬楼梯上去太累了。”
许夕一轻轻地应了一声,让陈墨觉得这人可能不是很好相处。
许夕一其实只是话不多而已,置身于平均年龄比他大三岁多的人群之间,他本身就有一种疏离感。虽然不多,但按照他的性格,也足够让他跟所有人都保持距离了。因此陈墨此时还真是误会他了。
红色的数字渐渐上升,到了四楼时却意外的停滞不前了。陈墨还没有来得及伸手按上按钮,电梯里的灯就“啪”的一声熄灭了,这场景像极了恐怖电影的高潮部分。
陈墨不死心的摸索着开门的按键,却听到有些刻意压制的喘息声。她才意识到,电梯里不止她一人,那位只说过一句话的新同学也在电梯里。她虽然不害怕,但这种环境有个人总比没有了好。
不过随后她就发现,自己才是那个有总比没有好的备胎型选手。
“许,许夕一,”陈墨试着喊他的名字,总觉得这喘息的声音不对劲,她虽然看不到他,直觉告诉她他的反应不太对劲。
一只冰凉的手忽然抓住了她。她自己的手已经够凉的了,居然有人的手比她的还要凉。她没由来的哆嗦了一下。这场景即使知根知底也很难不胡思乱想啊,何况她什么都看不见。
“许夕一,是你的手吗?”
对面的方向传来了一点响动,黑暗的环境里视觉丧失功能,听觉就变得格外敏感。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寂静片刻。
“我有密闭空间恐惧症。”少年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助和最后的坚强,他在用他的毅力守护自己在一个陌生女孩面前微薄的尊严。
陈墨知道这种病症,感怀于究竟是怎样的经历让这样一个少年缺乏安全感,她该帮助他。
“我怎么做才能让你好一点呢?”这会儿刚上课没多久,别的班级的同学不会来七楼拿书,在其他楼层的老师这个时间段也不会到楼上做什么事情,这就意味着,他俩要被困在这黑漆漆的电梯里至少半小时。幸运的是,它只是停掉而没有从高空坠落,不然她也没有功夫在这里想七想八了。
许夕一没有说话,只是更加用力的攥紧了她的手。
陈墨轻叹了口气,努力辨认着方向向许夕一靠近。喏,她踩到了什么。
“嘶……”是许夕一的脚。
“对不起啊,太黑了我看不到。”
陈墨的双手覆上许夕一的肩膀,慢慢的用最亲密的姿势抱住了他。密闭空间恐惧症的人在感知另一个人的情况下会感觉好一些吧,不管怎样,他都是她的同学,明知两人还要在黑暗里撑上半小时的情况下,她怎么忍心让这个比她小三岁的少年独自承担恐惧。能瓦解一点就是一点吧。
黑暗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明亮,电梯的门也没有自动打开,或许再呆下去他们两个会葬身于此也说不定。他简直数不清过去了多少秒,从那次以后,他再也没有被关在一个地方这么长时间过,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幸好,这个和他差不多高的女孩子没有弃他于不顾。甚至现在,他无谓生死。他以为他都没能记住她的脸,相拥的这一刻,这个女孩子的面容却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挥之不去。不自主的收紧了手臂,两人的姿势换成他主动抱着她。可是一个没有占人便宜该有的自觉,另一个也没有被占便宜保持的警惕。
有幼小嫩绿的种子滋生了。嫩芽分瓣的美妙到似乎发出了声响,在没有阳光雨露的石缝间奋力地舒展自己的脉络,叶片的纹理开始变得清晰,这一切进行的悄无声息。
“许夕一,你好点了吗?”
“嗯。”他自己也不知道,原来一个怀抱是这样的温暖。或许,是因为人的原因呢?
“那就好。”
电梯里恢复了沉寂。陈墨在这样黑暗的环境里不由自主的想睡觉,这是眼罩也制造不出的天然漆黑。她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
许夕一找不出语言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觉。这个今天才说过话的女孩子瞬间睡在自己的怀里,他不知道他是该赞叹她睡得如此之快呢,还是该感谢她这样信任他。坚定地扶住怀里的女孩子,他忽然觉得,密闭的空间没有以前那么可怕了。
此时的他还不懂得守护一个人的含义,他还太小,小到在这场名为爱情的战争里无端失了先机。
陈墨在金属摩擦的噪音中醒来,她刚才居然好死不死的睡着了,还做了噩梦,梦到自己和一个高个子男人结婚了,可不是噩梦吗?若是让她知道那人是谁,她非得狠狠教训那人一顿不可,居然敢跑到他的梦里骚扰她,最奇怪的是梦里的自己居然笑得幸福甜蜜。
“对不起啊,你看,我刚才还说要帮你的,结果我自己却睡着了。你没事吧?”
电梯的门忽然打开,陈墨和许夕一还保持着“深情相拥,两两对望”的姿势,校方负责维修电梯的技术人员和老师惊掉了一地下巴。
最终这场事故在校方无视限制级的“早恋”动作和二人的书面保证下作罢。疑问他们俩为什么拿书要拿那么久的同学也被两人“受老师召唤帮忙干活”的统一口径给糊弄过去了。只有覃思思有些疑惑,那个转学生对陈墨的态度怎么会突然那么好,明明看起来就不是平易近人的主。
陈墨和许夕一的关系因为这次的突发事件热络起来,连带着,许夕一开始将自己真正融入到这个班级。
全身心投入的感觉真的很好,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他也可以同别人相处得那样融洽,原来他也可以在帮忙解答疑问后得到对方一个欣喜的笑脸,他的世界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美妙过。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眼前危难时刻不放弃他的少女陈墨。他看向她的眼里溢满了荣幸。
感谢上天让我遇见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刻。感谢你在那时帮助我,走出黑暗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