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乐福每天八小时雷打不动的小护士装站姿表演,一个星期后陈墨应经能适应的非常好了。
在她工作第八天的晚上,吕笑桐把她留在卧室里,给她讲了一个故事,一个令她百感交集的故事。
“小墨,记不记得你报志愿那天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你的决定,我当时没注意听你的话。那是因为,那天,你胡安哥出车祸了,我和你爸商量后怕耽误你高考,就统一口径不告诉你这件事。现在你考完试了,所以我想让你知道。”
陈墨的思绪随着吕笑桐平稳的声音肆意蔓延,飘散在这个就发生在她身边的人身上的故事里。她甚至不敢面对那平静下的滚滚波澜。
五月中旬填报志愿的那天,吕胡安所在的派出所接到某街道发生打架斗殴事件的报案,所长派他和另外两个在所的警员去现场察看。
吕胡安负责开车,他坐在驾驶区,另外两名同事坐在后面。到达事发地的必经之路上有一个特别长的下坡,很考验驾驶者的车技。吕胡安路过这里许多次,还是不敢轻慢,开得非常小心。在他即将到达坡底时,意外发生了。
从路边的一条斜岔路上忽然窜出了一辆面包车,车速很快,由于事发突然,吕胡安狠命刹车也无法挽回,警车与面包车相撞,两辆车当场全部翻车,火花四溅。
警车上有陈墨的哥哥吕胡安和另外两名警员,面包车上有一对夫妻,五个人中有三个当场死亡,另外一个抢救无效死亡,最后只剩下一个生还者,就是坐在吕胡安后座的成一宁。成一宁并非全身而退,时至今日,成一宁仍然在S市的中心医院里住院。医生说:他的左腿将会终生残疾。
这场车祸毁了四个家庭。所长派出的全部都是所里的青壮年警员,三个人都是各自家里的顶梁柱,上有老,下有小,他们肩上负有重担,因为他们是全家人的希望。对于这三个家庭来说,这是一场灭顶之灾,一时间,整个世界都随之坍塌了。而面包车上的一对夫妇,他们是S市的卖海鲜的商贩,两人去临市进货,路上就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们属于肇事者,法律上不会得到赔偿。双方的家长年纪都大了,政府便酌情为他们发放生活保障金。
吕胡安等三人原本是去处理打架斗殴的,在没到现场的路上却全部出了事。这起重大交通肇事很受上级重视,派出所通知了吕胡安的家属处理后事,在当地的陈睿崇和吕笑桐也在其列。政府和警局给出事三人的家属都发放了优厚的抚恤金,可人命却不是钱能换回来的。甚至,吕胡安的小女儿还没有开始上小学。
吕胡安的葬礼是在S市举行的,虽然他的家不在这里,他父母妻子的意见都时同意把他葬在S市。因为这是他最后生活和努力守护的地方。
葬礼当天,当地的不少媒体播出了这一悲剧。第二天,吕胡安的爸妈,也就是陈墨的舅舅、舅妈仍滞留在S市处理后续事物,一个陌生的外地姑娘找到了他们。
这个姑娘自我介绍说,她叫周宋格,是吕胡安的网友。他们之间从未见过面,可他们曾经相恋八年。
八年,足够她从一个清纯的女孩子成长为独立的女人;八年,足够一个女孩挥霍出所谓的青春;八年,足够让两个陌生人血肉相连、骨血相溶。
在吕胡安的少年期,他们两个在网上偶然聊上了。两人一起谈理想,一起谈功课,一起谈心得,一起谈世界,年龄相近的两个人总是有说不尽的共同话题,遥远的异地也不能阻挡他们相互了解。
那是年轻的时代,那是单纯的时代,他们只是在网上聊天,从未想过见见对方。一句交流,可能胜过千百次面谈。火热的心让他们的交流经久不衰,因为,它是最真实的心口相连。
慢慢的,两个人相爱了。从头到尾双方甚至都没有把那个爱字说出口,那个字早就盈满心间,不必坦言。这是心灵相许的契约,定格了两个年轻人彼此靠拢的心。
他们有正常情侣的争吵,也有普通情侣的甜蜜。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会拿出来吵上一架,吵完之后给对方道个歉之后和好。考试不理想时默默叹息难过,对方一句安慰鼓励的话,就能让落寞的自己生出瞬间无限希望。虚拟脆弱的网络对面,是另一个人强大而坚实的无声依靠。他们,是彼此的守护神。他们甚至成为朋友口中现代柏拉图式爱情的象征。付之一笑,他们的爱情,自己懂就好了。
之后,吕胡安考上了外地的军校,距离周宋格所在的城市仍然很远。这时他们已经相恋四年。军校管理严格,吕胡安就常常给周宋格写信诉说思念。相距太远,邮寄信件的速度更慢,吕胡安通常是一封接着一封的写,这样才能常常收到回信。大学四年积攒下的信的厚度,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厚度。轻薄泛黄的一张张信纸,承载了他们对对方的承诺和希冀。两人都保留了对方的每一封信,这会成为他们婚后最甜蜜的回忆。他们无数次展望过未来,说好了毕业后就结婚,吕胡安还答应周宋格,婚后会时不时的到周宋格的城市住上一阵子,让周宋格能常常见到自己的父母。他们还说好了结婚后要生两个孩子,男女都没有关系,重要的是,不要让孩子像他们一样寂寞。他们的感情并没有因为两人之间联系变少而疏远,纸上的情感诉说让他们愈加亲密。一切似乎只差见面了。
吕胡安毕业那年,他们爆发了一次剧烈的争吵,起因是周宋格与她的一个追求者交往过密。争吵多次后和好,这一次的两个人却都铁了心。就这样,这对相爱八年却从未相见的情侣分了手,抛下了从前许下的山盟海誓,说过的地老天荒。。
周宋格一直默默关注着吕胡安,她知道吕胡安结了婚,生了孩子,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或许等待已经成了她的态度,入骨相思,仅余缅怀。
直到那天,她打开电脑像往常一样浏览新闻,无意间看到了发生在S市的这起重大交通事故。伤员的名字中吕胡安三个字历历在目,这个她爱了许多年,又困扰了许多年的名字。镜头上吕胡安的脸血迹斑斑,还有些扭曲,陌生得她心如刀绞,她不能想象,第一次看清他的脸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周宋格慌忙连夜买票坐火车来到了陌生的S市,她想通过亲眼所见证明,那条新闻不是真的。
陪她一起来的,就是当年导致她和吕胡安分手的那个同学。直到现在他们也没有在一起。
心有所属,所以无动于衷。
她没有参加吕胡安的葬礼,甚至没有出现在公众的视线里。他是有妻儿的人,她不想打扰他的生活。只是在事后多方打听,偷偷找到了吕胡安的妈妈,跟着他们一起回去看看吕胡安的老家——生他养他的地方。周宋格看着吕胡安居住过的屋子和用过的电脑,失声痛哭。
陈墨听完吕笑桐的讲述,整个人都呆住了。
自从高二那次,吕胡安来给她送水果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了。没有想到,那次慌忙的见面,竟是他们表兄妹的永别。她对吕胡安这个比自己大了十几岁的哥哥了解不多,只觉得他是个沉稳的人,不曾想,在他的身上,也曾发生过那样纯真浪漫的爱情。
相爱八年,遥遥未见。她想象不出维持这样一段情感究竟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忽然觉得她从前理解的爱情都不是爱情了。
她不懂胡安哥为什么会喝现在的嫂子结婚,也不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结识的,更不知道他是不是像周宋格爱他一样仍旧爱着周宋格。她只能为一段爱情感到惋惜,为相爱的两个人无比难过。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句话,根本没有轻飘飘的一句祝福那么简单。如果吕胡安没有和周宋格分手,那现在做她嫂子的人,应该就是周宋格,而不是如今几乎家人都不赞成的嫂子。她虽然没有见过这个敢爱的姑娘,直觉告诉她那人她会很喜欢。
说得再多也都是错过了,错过的情侣,错过的爱人。一次错过,就是生离死别。
生命常常会这样混乱,于是有了命运弄人这句话。这是因为我们一直站在人的角度去看待所谓的问题。如果给我们一双看透时空,穿越心灵的眼睛,就会发现,有的时候,只要小小的一点误差就能酿成万劫不复的结局。
无论怎样,都会有错过;无论怎样,都会有遗憾。生命因为各种各样的不完美而变得波澜壮阔。对于一个人来说,可能是一场悲剧;对于整个世界来说,就是斑斓星河里一颗明亮的星。年轻的时候不懂残酷,我们被环绕其中,首先要做的是学会吸取教训。即使被现实伤害得鲜血淋漓,也不要放弃。放弃的结果可能就是,下一个天人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