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灵芝弹奏的玄色古琴,与那殿里暂时属于天机真人的凤栖镇魂琴本是一对,名为凰舞安魂琴,二者皆由后土大弟子青萝所制。据说青萝养的宠物是一对上古凤凰,凤为雄,凰为雌。凤凰安歇栖息时,青萝便弹奏凤栖镇魂琴,凤凰翱于九天时,他便弹奏凰舞安魂琴。琴音一起,百鸟朝贺,一时传为混沌境佳话。
后土陨落之后,青萝亦力战而死,其凤凰宠物分别投身凤栖镇魂琴与凰舞安魂琴成为琴魂,此二琴自此真正成为神器,亦有着凤凰的记忆与情感,以及对青萝主人的无限哀思与恋慕。
天机真人执着于自家古画的原因,根本不是为了什么绝强功法。他八成是感受到了古画之中,具有与凤栖镇魂琴上很相似的气息。后土一脉的东西岂能轻易认主?神灵的玩物落入凡尘也足以成为笑傲一方的神器,即使是原本游戏之作也是有自己的傲骨的,何况它们如今内蕴神兽作为琴魂?
宛灵芝猜测,古画应该是在翠微洞天中,与凤栖镇魂琴几乎同时得到的,于是天机真人非常渴望从中得到让凤栖镇魂琴认主的方法,可惜他注定失望了。
如今以他心爱的法器凤栖镇魂琴做引,不相信他会不上钩。宛灵芝眼睫低垂,掩了眸中划过的那一抹狡黠。
“殿外何人!”冷硬的声音带着金丹威压冲出了太白大殿,气势直直与宛灵芝的琴音对撞在一起。太白大殿殿门无风自开,一身金色华丽长袍的天机真人单手托琴而出,凤栖镇魂琴在他的压制之下,声音喑哑了很多,却还是颤声奏鸣,琴身也在不断颤动,仿佛要脱离他的掌控。
天机真人眉头微皱,垂眼看着殿前广场中那个好整以暇端坐弹琴的女子。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便是向来眼里只有利禄的他都看的一愣,但他的注意力立刻就被手中不断挣扎的凤栖镇魂琴吸引了过去。加重了压制的力量,天机真人心中疑惑更甚。
凤栖镇魂琴有多骄傲自己再了解不过,这么多年多少次气的自己差点把它毁了,但最终都没舍得下手。如今不过是听这人弹一曲便如此反应,莫不是二者有什么渊源?嘿,凭他有什么渊源,如今这是自己送上门来的机缘。比起那缥缈的古画,这个女娃不是更直接的方法么,一定要拷问出究竟如何才能让凤栖镇魂琴认主!
“晚辈宛灵芝,听闻家里几位亲朋故旧被请到降魔宗做客,受宠若惊。但出门在外毕竟比不得家里,晚辈这就是来接他们回去的,还请天机真人行个方便。”宛灵芝指尖轻点,琴音未绝,话音却声声落在琴声的间隙,恍若浑然天成。
“哼,小娃不必拐弯抹角。那四人就是我抓来的,如今你自投罗网真是再好不过,只要你乖乖将我想要的东西交出来,他们定然不会有事。”天机真人见凤栖镇魂琴不堪用,便干脆将它送回了自己的乾坤袋。谁知它竟不服空间之力压制,在脱离自己掌控之后便又从空间袋里跑了出来。
天机真人这才真正感觉到了几分威胁,狠狠看了宛灵芝一眼,便将凤栖镇魂琴送回了太白大殿。四周围观的弟子们让他的感觉更不好,在弟子们的眼中他天机老祖就是天道,是无所不能的,今日若是在这修道没几年的小姑娘手里栽了跟头,他也不用再执掌山门了。
“天机真人真个通情达理。”宛灵芝一曲奏毕,拍拍手掌笑着站了起来,原本不染纤尘的仙女突然添了几分侠气。纤手一挥将琴案香炉收回,她左手微抬抚了抚鬓边的发丝,露出了手腕上闪着毫光的碧凝冬青镯。
“只是吾家四人还在您的手上,这若是传了出去,知道的明白是天机真人您礼贤下士,不惜亲自屈尊请我前来降魔宗山门。但不知道的,会不会觉得是您以亲人性命逼迫于一小辈,使其无奈臣服呢?何况禾禾一家原本凡人,修真者之争祸及亲友,这传出去更不好听。晚辈倒无所谓,可是天机真人您的英名就要受损了。”宛灵芝抬眼望向天机真人,目光真诚。
“其实修真前辈有要求的,晚辈本应双手奉上,并没有什么为难的。您将他们四人放下山,晚辈心甘情愿将您想要的给您,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儿吗?”
天机真人见宛灵芝如此服软,不禁有些得意,但他神色转瞬冷然。“话倒是说得好听,却不知你要如何解释杀了我那徒孙的事情,哼!心狠手辣,巧言令色,到了我的地盘还想跟我耍花招?”
宛灵芝眉目间现淡淡的清愁,道:“天机真人这便是错怪晚辈了,当年您侄孙上门的时候,晚辈只看到了一个野心勃勃的炼气期弟子想要抢夺我家家传祖物,而且一上来便对晚辈痛下杀手,晚辈无法才奋起反击。”
“何况修为低下者挑衅修为高强者,原本死于非命的就不知凡几,在不知他是您至亲的情况下,晚辈又怎能想到要手下留情呢。还请真人明鉴!”
天机真人皱眉打量了宛灵芝半天,心中思索道:侄孙死了就是死了,虽然自己的后人就此断绝,可也没自己的长生之道重要。凤栖镇魂琴是自己多年以来想要使之认主的法器,其力量强大甚至完全超乎了自己的想象,若能使之认主,则又离长生大道更近一步。更能稳稳压那逍遥老儿一头,站在地球修真界的顶端。
那四人放了也是在自己势力范围内,想抓随时就能抓回来。若是不放,万一这小丫头跟自己鱼死网破咬死不说,自己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用搜魂大法将事实套出来。
权衡利弊,还是将人放了吧。天机真人向安轻眉的方向一挥手,安轻眉愣了愣,但还是听从师命转进太白大殿的后殿。
《六韬·文伐》有言,因其所喜,以顺其志,彼将生骄,必有奸事;苟能因之,必能去之。若天机真人有心,就一定会发现宛灵芝虽言语服软,姿态极低,但她的眼中始终一片清明,没有任何谄媚阿谀之色,则事情还有可能向另外的方向发展。
但若能发现的话,他便不是将低阶修士视为蝼蚁的天机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