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仙的家里,那台老旧的电视机兀自聒噪着,几个坐在电视机前的人谁也没有心思看节目。今晚的天气分外闷热,每个人都烦躁不安地扇着扇子,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时钟,总觉得时间走得太慢。
已经快到夜里十一点了,青石村还是安静祥和,没有任何异常。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尤其是小神仙,夜里十一点之前要是再有村民遭遇不测,别说是那二十万块钱得不到了,就连自己的饭碗都要砸了,紧张啊,手心里全是汗啊。
萧焕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万一谁家传出了嚎啕声,那么今天这所有的努力可能都白费了。萧焕辰左右看了看,发现秦二狗不见了,这小子跑哪去了?萧焕辰探头向窗外一看,秦二狗正和王小凤坐在院子里说说笑笑呢。
秦二狗举起那带着残疾的手比比划划,王小凤在旁边眨着一双大眼睛,脸上的表情随着秦二狗的讲述,时而紧张时而惊恐,秦二狗说:“来到毛老爷子的坟前,我一眼就看出来有问题,妖气太重。”
王小凤说:“什么叫妖气,怎么看呢?”
秦二狗故弄玄虚,说:“这个妖气就是黑色或者黄色的气体,当然了,看见这种气体得需要开天眼,没个二三十年功夫练不出来。”
王小凤笑了,说:“二三十年功夫,你今年才多大啊?”
秦二狗说:“我属于那种天赋极强的人,有个三年五年就能开天眼。我发现妖气之后,就和你爹他们循着妖怪的踪迹找下去,我抓了一把土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蛇腥味,而且还是一条千年老黑蛇。这时,一阵山风吹来了蛇妖的气息,东南方向三百六十四米。”
王小凤捂着嘴巴笑了,说:“你这鼻子比狗鼻子还管用啊?”
秦二狗说:“我这鼻子,大洋彼岸,美利坚合众国谁家煎个牛排我都能闻到。我和你爹他们拿着刀剑就冲过去了,一条十几米长的大蛇正盘在洞口等着我们呢,那蛇嘴里的牙齿像一排排刀刺似的,眼睛和灯泡一样大,闪着血光。我冲你爹喊了一声,王叔,上!我在前你爹在后,咱们俩就冲上去和大黑蛇缠斗起来。”
王小凤在旁边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秦二狗看了看她,说:“你别笑啊,严肃一点,我正讲到关键的时候了。”
王小凤看了看秦二狗,说:“你这个人可真有意思,瞎编乱造的事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
“怎么是瞎编乱造呢,都是亲身经历啊。”
“算了吧,别人我不知道,我爹我可知道,遇见这种事情打死他他也不会往上冲。”
“是吗,看来你还是很了解你爹的,”秦二狗和王小凤在一起那个开心啊,笑得合不拢嘴。
萧焕辰在屋子里烦闷地转了转,小神仙家里装模作样地摆了很多古物,有什么青锋剑、道士拂尘、线装古书、青铜照妖镜、罗盘、花瓶、青铜器等等。萧焕辰说:“王大哥,你家宝贝不少啊,开一间博物馆都够用了。”
小神仙说:“哎呀,实不相瞒,都是一些充门面的赝品,农村大集三块钱一件,随便挑。”
萧焕辰看了看,看见有一枚用红线缠着的铜钱挂在墙上,铜钱锈迹斑斑,上面写着“嘉靖通宝”,怎么这么凑巧,小神仙这里也有嘉靖年间的铜钱?萧焕辰问道:“王大哥,你这嘉靖通宝的铜钱也是假的?”
小神仙说:“哦,那是真的,不像是假的,谁知道呢,前些年我在山上捡的,据说能值个几百块钱。”
小神仙是土生土长的青石村人,从他嘴里或许可以打探到一些有用的消息。萧焕辰说:“王大哥,咱们青石村以前是不是有什么道观啊?”
小神仙说:“古代人都有宗教信仰,哪个村子能没有道观、佛寺、孔庙,特殊时期破四旧的时候,都毁了,改革开放之后陆续重新修建起来。”
提到特殊时期破四旧这些事萧焕辰就火冒三丈,日本人当初在东北扶植伪满洲国,强迫小孩子学日语,那是异族侵略者要砸碎东北人的脊梁,让东北人遗忘祖国。特殊时期破四旧,自己动手把祖宗留下来的东西都砸了毁了,这种本民族自我阉割的做法还真是少见,不用日本鬼子慢慢毒害,自己就欺师灭祖,不承认自己是中国人了。
萧焕辰说:“破四旧毁掉了多少好东西啊,人和动物不一样就是因为人知道自己的民族自己的国家,有着自己的文化。不用多,再来一次特殊时期,估计中国人这个族群就从世界上消失了。”
小神仙压低了声音,说:“破四旧的时候有些宝贝其实没毁掉。”
萧焕辰瞪大了眼睛,说:“什么意思?”
小神仙摸索着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说:“特殊时期破四旧的时候,咱们青石村的造反派头子就是毛解放,毛解放从地主家里抄家抄出来的那些宝贝,不值钱的统统砸了烧了,好的值钱的那老小子全都自己留着了。仅是咱们青石村那个关帝庙抄出来的宝贝就能装满一马车,全他妈拉毛解放家里去了。”
“咱们村以前还有关帝庙?”
“有,民国三十八年之前,咱们青石村的关帝庙是方圆几十里香火最旺盛最灵验的庙,庙里有几个老道有些法力,后来关帝庙被拆了,老道被挂着牌子批斗了。嗨,上百年的关帝庙啊,兵荒马乱的时候,俄国老毛子和日本鬼子来了,这庙都没毁啊。”小神仙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感慨。
萧焕辰说:“关帝庙里的宝贝都被毛解放据为己有了?”
小神仙嗯了一声,“宝贝都在他家里,特殊时期结束之后重修关帝庙,政府曾经派人去做他的工作,让他把文物还给国家,老小子就是不听,最后拎着菜刀把政府派来的人都撵走了。”
萧焕辰说:“我总感觉毛解放那个人怪怪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
小神仙说:“毛解放是坏事做得太多遭报应了。”
萧焕辰眉毛一挑,“怎么了,遭什么报应了?”
小神仙说:“毛解放一共有兄弟三人,老大是毛土改,老二是毛解放,老三是毛抗美。毛抗美二十多岁的时候就死了,你猜是怎么死的?成亲的当天晚上马上风死了!”马上风就是行房时猝死,在农村人的观念里,这种死法比掉进粪坑里溺死还要难看啊。
小神仙接着说:“毛解放一辈子无儿无女,生了一个怪物。”
萧焕辰听得一头雾水,“生了一个怪物?”
小神仙说:“是啊,特殊时期时期毛解放的媳妇儿怀孕,生下了一个怪物,那怪物和我岁数差不多了,但是这些年却一点也不显老。怪物身高两米多,长着一嘴獠牙,身体强壮得像猩猩一样,这怪物生下来就粗声大气,野性十足,像动物一样叫唤,而且无论春夏秋冬从来不穿衣服,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到毛解放家门口都得绕着走。那个怪物还六亲不认,见到人就攻击,亲生爹妈也不例外。毛解放他媳妇儿生下这个怪物没多久就病死了,毛解放一个人养活这么个怪物,养了将近四十年了。”
萧焕辰说:“我来青石村这么久了,怎么一直没见过什么怪物?”
小神仙叫道:“我的妈呀,那个怪物谁敢放出来,毛解放一直用胳膊粗细的铁链把那个怪物锁在院子里。有一次那怪物把铁链挣开了,跑到了街上,人们吓得四处躲闪。怪物龇着牙要咬人,结果没抓到人,碰到了王二爷家的毛驴,这怪物竟然扑上去把一头毛驴活活咬死了,吸了一嘴的血,幸亏那时候街上没多少人,要不然就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了。最后村子里的民兵和派出所的警察围住了怪物,用麻醉枪把怪物放翻了,才算平息了这场危机。”
萧焕辰和小神仙正说着话,挂在墙上的那口古旧的挂钟发出了声响,当当当......连续震响十一下,到了子时了!
杜疯子叫道:“没死人啊,魔咒解除了。”
萧焕辰摆了一下手,说:“先别激动,这钟说不准要快上几分钟,再等等。”
杜疯子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说:“我这手机都十一点零三了,不会错的,到子时了。”
秦二狗和王小凤从院子里跑了进来,秦二狗拿着手机,说:“过了十一点了,村子里没事了,刚才我和小凤到村子里转了一圈,挨家挨户都睡觉了,没有异常。”
魔咒解除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萧焕辰、秦二狗、杜疯子告别小神仙、王小凤父女回学校去了。这一天折腾的,神经都要崩溃了,骨头架子都要散了,还好,一番努力没有白费,村子里没有死人了。
午夜的村子里静悄悄的,耳边是蟋蟀们清亮的响声,萧焕辰和秦二狗、杜疯子心情都很愉悦,要不是怕扰民,秦二狗真想扯着破锣嗓子唱几支歌。萧焕辰走在队伍的末尾,这心里像喝了酒一样甜美。走着走着,萧焕辰看见路边有人在看着自己,是一个蓬头垢面邋里邋遢,穿着很土气的人,萧焕辰觉得眼熟,仔细想了想,心头一惊。这个人就是萧焕辰捡到八卦盘那天回来遇见的,那个蹲在石头上的怪人。
萧焕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人,那个人反而低下了头,顺着墙根悄无声息地走了。萧焕辰停下脚步望着那个怪人,秦二狗叫道:“喂,老萧,你干什么呢,走啊。”
萧焕辰指着那个怪人,说:“你们觉不觉得这个人有点怪?”
秦二狗和杜疯子探头探脑望了望,说:“哪个人啊?”
萧焕辰指着怪人,说:“就是那个站在广告墙下面的。”
秦二狗顺着萧焕辰手指的方向看了看,说:“广告墙下面连个狗都没有,老萧,你眼花了,要不就是中邪了,你可别吓唬我们啊。”
萧焕辰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那个人佝偻着腰站在广告墙下面,朝萧焕辰露出了一个阴森森的微笑,萧焕辰把手伸进了腰里,攥住了藏刀。秦二狗跑了过来,“老萧,你真看到什么东西了?”
广告墙下的怪人转身走了,萧焕辰攥着藏刀的手松开了,对秦二狗说:“走吧,回学校再说。”
萧焕辰和秦二狗回到了学校寝室,把刚才遇见那个怪人的事情对秦二狗说了一遍,秦二狗说:“老萧,我和杜疯子什么也没看见啊,你眼花了吧?”
“不可能啊,我已经见过他两次了,而青石村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他一身的泥土,就像是刚从地里爬出来似的,”萧焕辰皱着眉头说道。
秦二狗沉吟片刻,说:“就算那真是鬼,可他也没有伤害你,可能是因为八卦盘它才缠上你的?”
萧焕辰说:“我问了一下小神仙,以前青石村有座关帝庙,庙里是几个有些道行的老道,后来关帝庙被拆了,老道羽化登仙了,庙里的宝贝都被毛解放抢走了。我想关帝庙的宝贝或许能解开八卦盘的疑团。”
秦二狗说:“那我们明天就去找毛解放。”
萧焕辰说:“毛解放那个人阴森古怪的,他根本不承认自己拿了文物,以前政府的人来说服他交出文物,他拿着菜刀把人家一直撵出了村子。”
秦二狗笑了,说:“老萧,你放心,我自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