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送药进内宅,带了几分忐忑。过了州牧大人的眼,如今,我偶尔也能进内宅,直接将药送进忻夫人的院子了。
跟着忻夫人的婢女进了院子,葡萄架下,忻夫人和莫夫人正对着饮茶,莫夫人言之未尽,“是啊,瑞儿和珏儿哪个也没得大人亲身夙夜陪伴啊。。。。。。”
随着我跨进院子,莫夫人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忻夫人笑着朝我招招手,“我还说你且有一会儿才来哪,不想这会儿就来了。”
我施了礼,“药熬上得早,不敢耽搁,早早地过来了。”
忻夫人眼下两个青黑,显是没有睡好,将眼神落在面前的桌上,我会意,将药筒直接搁在了两位夫人的桌上。
莫夫人眼神掠过我,我并不望向她,只朝着忻夫人灿然一笑:“夫人还是早些进药吧,凉了伤药性。”
忻夫人对着莫夫人:“这个丫头,虽然也是教习坊出身,倒也十分伶俐哪。”
莫夫人语带不屑:“不伶俐,怎能现在凭着她一个教习坊的丫头,在内宅进进出出的。”
见莫夫人不待见,我默默地往后一退。
想走,又惦记着手里的那封信,留下,这内宅又不是我这样身份的人久站的地方。略一犹豫,忻夫人就瞧了出来,她朗声吩咐婢女:“卞女今日来的正好,有些夏天的衣裳,我不爱穿了,你去拿些来,给了卞女吧。”
婢女领命,一会儿转身出来,提着一个包袱皮,口中说送我出内宅,就陪着我一同出院子了。本想亲手交给忻夫人,没想到还是假手于人,忻夫人的贴身婢女,也不算不能信任了。
我陪出笑脸:“今儿真是好运气,又有了进内宅逛逛的脸面,还得了赏,怎么好烦姐姐给我提着,还是我来吧。”
对方也不推辞,笑着将包袱递给了我,我将袖着的信在包袱皮下递了过去,对方翻了眼望了望我,便将信也袖了。
两人并肩又走了几步,后头一个丫鬟清亮的嗓音唤道:“小环姐姐”
忻夫人的婢女回头,是一个圆圆脸的小丫鬟:“还以为你在里头伺候你们夫人哪,怎么出来了?”
“夫人打发我回去,看看两位小少爷,带来这儿一起热闹热闹。”小丫头笑眯眯地回答,忻夫人的小环丫头回头一脸正色对我:“你也不用赶着谢,夫人赏了你,收着就是,这么做作倒是一副教习坊的下作样了。
莫夫人的丫头笑着赶上来,瞟了我一眼,笑着挽住了小环,拉着她走了,“姐姐别生气,教习坊的人,可不都是贱**。”
我低着头,躬身送两人离开,然后捧着包袱匆匆忙忙的出了内宅。
一连十几天,府内风平浪静的,来兴师问罪的蔡公子闹了两天,也就回了襄阳了。缘儿自那日之后,出奇的沉默,问十句答一两个字。我们千方百计想引逗她说话,可是千种办法试尽,只换来失望。
教习坊中每日的歌舞练习还是如常,这几日又新排了一个舞,众人都随着刘先生,排演了几日。缘儿总是心神不宁的样子,常常有差错。刘先生让练了几遍,缘儿还是常常有错,刘先生摇摇头,“先歇一刻,待会儿在练吧。”
我们三三两两地歇了,身旁就传来了好奇地轻声嘀咕:“你说,都这些天了,她怎么还是这么呆呆木木的。”
另一个生意嗤笑:“谁知道啊,说不定,正一门心思等着攥史大人向使君来求,让她出去哪,哪有心思和咱们厮混。”
“呷”一声轻声的惊呼,而后又是感叹:“别胡说,真跟了攥史大人不是把人一辈子都糟蹋了么?”
几个人在一旁发出了低低的,嘲弄的笑声。
阿奴回过头,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
似乎是在对阿奴的这个白眼的示威,后面的声音非但没有小,反而更不堪了,“这回可齐全了,一个屋子的,把这府里老的小的都勾搭上了。要说该是上了年纪的更爱年轻娇俏的,怎地跟了老的一回也不见有什么结果?”
“怕是,早就摸索上了,这么一过了明路,咂摸着反倒没有滋味了。。。。。。”
阿奴“霍”地一下站起身来,朝着后面的几个,笔直就扑了过去,找到那个发声的,抬起脚,一脚就踹在对方小腿骨棒上。
那人吃疼,只这一脚就踹地她起不来了,对面的另几个人可不干了,几只手拽住了阿奴,两下就把她的髻扯散了。阿奴的头发被她们拽在手里,一时也动弹不得。这几日,因为缘儿的事,我们都战战兢兢,一股火早在心里憋得久了。阿奴一挑头,馨兰也冲了出去,对着抓着阿奴头发的那个就抓了一把,霎那间就把对方的手背抓出了几条血印子,珩儿本打算将几人拉开,哪知道脸颊上莫名其妙就挨了一巴掌,珩儿火起万丈,逮住一个两个人就扭打在了一起。
我和采薇打算先把阿奴拉开一边,再去劝馨兰和珩儿。哪知,才靠近战团,珩儿就扭着另一个人滚到了我脚边,我略一犹豫,也加入了战团,撕头发,抓手背,双脚乱踢踏,一会儿这个踩了那个的手,一会儿那个又抓破了这个的手臂,十几个人在院子当中厮打得不可开交。
早有人报给了教习坊的管事,一会儿,管事和几位先生急冲冲都进了教习坊的院子,管事一声大喝,众人才匆匆忙忙地分开了。管事大人怒气冲天,也不问缘由,就吼着要把挑头的拉出来责打。
阿奴在一边披散着头发,丢了一只鞋,裙裾撕去了半幅,脖子上还有两道抓痕,她还气不愤,恨恨地就要上前评理。刘先生一步拦在了阿奴跟前,冲着管事陪笑:“都是小人的错,都是小人的错,训导这些乐伎不严,识不得府内法度,这些姑娘又是年轻气盛的,打坏一两个明日上头要使起来,都难回话了,那咱们整个教习坊可都有了不是了。”
只一句话,既替我们认了错,又提醒了管事大人,我们如今也不是随意可以打骂杖责的了。
管事看了看刘先生,不满的说:“先生,这些女娃子如今越大越难管束了,先生还要替他们遮掩。”
刘先生看服软难以平息管事大人的怒气,走上几步,伏在管事的耳边低低说了两句话,管事略带狐疑,扫了我们一遍,看到了缘儿,眼光格外多停留了两秒,点点头:“你们先生代你们求情,只是如不惩罚,你们今后更要闹得沸反盈天去了,虽不杖责,但也不能不罚,今天,凡参与厮打的,今日的饭食都免去了。”然后又扫了我们一圈,嫌弃地吩咐:“一个一个的,都和土坷里扒拉出来的似的,都给我滚回去,收拾干净了再出来见人,不要丢我们教习坊的脸。”
一群人应了,争先恐后地离了教习坊的院子。
才进了我们的屋子,阿奴和珩儿就瘫在了椅子上,珩儿不停地哼哼:“唉呦哟,谁给我瞅瞅,怎么这么疼。”
采薇拉起珩儿的袖管,臂上有一大片已经红了,采薇一皱眉,“怕是明儿还要肿得厉害哪。”
馨兰站起来,“我去讨些酒来揉揉?恐怕不止只珩儿有伤哪。”
她这么一说,我动了动膀子,背上也一阵阵抽搐着地疼痛。我一皱眉,“谁给我捶捶吧?”
阿奴一嘟嘴,“打架,也不见你,倒是会喊痛。”
我戳了她一指头,“你像是被人剁了尾巴似的就窜了出去,谁知道你就这么把这一架给挑了起来,你能耐,一个人把十几个人都拉进来陪你打架。”
阿奴被我戳了一下,捂着脸,“哎呦呦,好疼,别是脸上也打破了。”她急忙坐到铜镜前,细细打量起自己的脸。
我使劲地抻着自己的背,可是总不得劲儿,一双拳头就轻轻地在我背上敲打起来,对面地珩儿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我一回头,却是缘儿在我身后,给我捶着背。
这是缘儿这些天第一回主动干什么,这些天,都是我们让她吃,她吃,让她睡,她睡。连日常歌舞排演,都不见了昔日的伶俐。今天不用人吩咐就来给我捶背,可知她是有些回过魂儿来了。
正在照着镜子的阿奴也吃惊的回过身来盯住缘儿,好一会儿阿奴拍着手:“这一架可算打得值了,咱们缘儿又回来了,真。。。。。。”
才说了一半,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了,一个欣喜又兴奋地声音喊道:“大捷了,大捷了,长沙大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