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滚石
风，一刻未停。呼啸着卷起沙石，灰蒙蒙的在石缝间穿梭，伴着沉重的呼吸风干汗珠。
上百块顽石在山坡上滚动着，一点一点向山上挪动，仿佛群笨重的巨人在行军。“军队”的指挥官站在较远的地方永根布满倒钩的鞭子抽打推动石块的佝偻身影。
“呜！”被抽中的，黏满泥巴汗液的皮肤被勾出大片血痕，猩红的血液刚涌出伤口就和了尘土，变的污秽不堪。
推动石块的是一个个女人，发色各异，无论是谁都可以从她们身上感受到常人所没有的力量。
“这就是魔女。”躲在山顶灌木丛中的女游书支起身子，轻声说。
她的深蓝色杏眼贴在望远镜上，显示出其不凡等级的金头羽毛笔卡在耳朵上，别住了蓬乱的棕发。
舍丽亚。格林顿在为自己的新游记取材。
“统，统计好了！”一个红发男子从她身旁的树上跳下，俊逸的脸上沾染了不少泥土，“你要的‘那个’也准备好了。”
“慢点说……”舍丽亚眼不离望远镜，只是伸出一只手佛开片男子头上的叶子，“从人数开始，布兰特。这次抓了多少魔女？”
“780名。”布兰特有些脸红。
舍丽亚取下耳上的羽毛笔在身边展开的羊皮纸沙沙记录，眼不离望远镜的说：“魔猎及卫兵呢？”
“不到300，跟石头上山的大约一百名。”
“咦？人手比以前多了一倍……”舍丽亚皱眉，“似乎有些棘手呀。”
“你到底计划干什么啊？！”布兰特问。
舍丽亚比了一个息声的手势，压低声音说：“快点，告诉我祭祀的人数。”
“一人”
“什么？？？”
这次舍丽亚的眼离开了望远镜，惊诧的看着布兰特，一副“你说笑吧”的表情。
“就是按你所说，戴水晶的人只有一个没错。”布兰特肯定的点点头。
“……这次太反常了，”舍丽亚把望远镜扔到一边，烦躁的用羽毛笔笔稍拧眉毛，“武装增加，持事的却减到最少，这完全不像他们的风格……百老议会出什么乱子了……不行，咱们去祭坛。”
她说着就已经把东西塞入了行李袋，拉着布兰特遁入黑暗。
所谓祭坛其实只是块空地，四周竖了圈火把而已。舍丽亚和布兰特绕过几个巡逻的士兵躲到了堆杂物的帐篷里。
“滚石运动结束，就该净身祭了，咱们就呆在这儿躲着，”舍丽亚在帐篷上割出个小口来观望祭坛，“一会儿魔女就该到了……天黑了。”
“什么是滚石运动？”布兰特问。
舍丽亚甩给他一个“真白痴”的鄙夷眼神，说：“如你所见，是一群魔女将石块滚上山的运动，一路上都会受到带倒刺的鞭刑，目的是让她们在劳动中洗涤灵魂，偿还罪孽。顺便补充一下，她们滚的石头是为了搭石台。”
“可上坡时滚石，还挨着鞭子，不会出事吗？”布兰特皱眉，“万一摔倒了，石头滚下山不会造成更多的…………”他顿住，体内腾起寒意。
就是为了造成更多的伤亡才要滚石上山，才要在过程中不断鞭打的！人们唾弃魔女，用各种方式残杀她们。
“……石头滚下山，撞到其他人，使更多的石头都开始下滚，于是就像雪球一样越滚死伤越多，但这不能算残杀，这只算山难，算是为工作而死……”舍丽亚的脸在阴影中，阴郁的可怕，“……一种冠冕堂皇的死刑。”
这是毫无意义的屠杀！即使幸存下来的魔女们将石头滚上山顶，搭成石台，等着她们的也只是……
“上来了！你看。”布兰特小声打断了舍丽亚的思路，指指外面。
石块的滚动声哄哄不绝，最快的魔女们便聚在一起，每一个都浑身是血不似人状。
“净身祭要开始了。”舍丽亚轻轻吸了口气，平复自己颤动的情绪。
太像了……实在太像了……
2.净身祭
天已经大黑，火把燃起明亮的火光将用作祭坛的空地照的一片明亮。
手持武器的魔猎及士兵把魔女们围在了空地正中，残忍且兴奋的笑容等待着祭典开始。
布兰特数着生还的魔女人数，刚数到一半时舍丽亚开口：“不用数了，魔女374人，魔猎79人。”她居然这么快就数出了精确的人数。
“不可能！”布兰特不死心的数完，表情扭曲的像被迫咽下了一大口沼泥，“374？哦，怎么只剩374个人了？”
“已经不错了，有好几次魔女们在滚石时都死了，净身祭开不成。”舍丽亚边说边微眯起眼注意着祭坛的动静。
最关键的祭祀马上就要出场了吧？
石块突然飞了起来，有生命般堆积成一座石台，激起的烟尘消散后出现了一位老态龙钟，身着银白色勾紫纹长袍的老人，一枚淡蓝色发出荧光的小晶石柱在他胸前随着他的呼吸起伏。
“紫纹祭祀？！”舍丽亚惊讶极了，“他不是修什泽尔的导师罗多斯吗？”
最高级别的祭祀，皇子的导师居然亲自来主持净身祭！
“难怪只有一个祭祀……已经绰绰有余了。”舍丽亚紧握拳。
这时，已经有士兵迫不及待了。
祭祀伸出拖着圣水钵的手，将短杖横放在钵上方，口中轻念祭文，圣水开始沸腾，回应祭司的力量是14根圆松木，它们飞上石台堆成塔，接着，随祭文达到高潮，祭祀猛的将短杖举过头顶，呼一声，火从塔底部蹿起把木塔裹住。
“喔，喔，喔！！！”士兵与魔猎都开始兴奋的大叫起来，像狂野的兽。
“净身祭开始。”祭祀罗多斯说。
士兵们围成黑压压的圈，他们敲着武器发出“渮渮”声的叫声，不断收缩圈子，将魔女们逼上石台。
“野蛮，残忍，这就是净身祭的本质，”舍丽亚轻耳对布兰特说，“宗教披了伪善的漂亮大衣，说什么以神的火种精华魔女肮脏的形体，灵魂，实质上只是群野兽在滥用火刑……禽兽啊……”
她失态的抱着肩，布兰特迟疑了一下伸手揽住她的肩膀。
“布兰特，究竟谁是干净的？”舍丽亚指着石台问。
“……”红发的男子看着月光下的祭坛黯然不语。
那几乎是一目了然的。
魔女们每一个都满身血污，头发蓬乱，而四周的士兵及那位庄严老祭祀整洁不染纤尘。但这一切在月光中显的分外不可思议。
被逼上绝路的女人们都挺直了伤痕累累的脊梁，眼神淡定，伤轻的扶着伤重的，彼此依靠，雕像般圣洁，在石台上高傲的屹立，石台下的士兵却如肮脏的禽兽，原形毕露。
谁是干净的？恐怕连上帝都无法裁决，尽管答案就在他的鼻子底下。
“‘那个’马上就要用到了。”舍丽亚看着魔女们被逼入火塔，自言自语。
“什么？”布兰特皱眉。
女游书没有回答他，只是闭上了眼口中念念有辞。
布兰特细听她发出的繁重音节，惊讶的发现她在诵读的是和祭祀所诵读的一样的祭文！！！
她在借用神力！
所谓神力，就是祭司们通过祭文与圣器，将自身作为媒介用精神力操控神能量的力量，只有非常强的精神力才能发动神力。
舍丽亚，一个只不过是知道祭文的游书竟然与最高级别的祭祀拼比神力。
她疯了！？布兰特想阻止她，可他知道在发动精神力时若受到干扰，那舍丽亚将会有生命危险。
怎么办？
在想这个问题的还有念动祭文的祭司，他将短杖杖头浸入钵中，圣水剧烈的沸腾着显示出他神力的强大，可祭司的额角不断流下汗似是极为辛苦。
他锁着眉，极力去催动火势，但不知为什么力量传到火附近就被阻挡，好象有堵看不见的墙围在火塔四周形成一个保护壁。
只有用伏尔克晶石了。
罗多斯开始催动挂在胸口的微蓝晶石，蕴含了天地元素的强力结晶石立刻发出了夺目光芒将力量传输给他，保护壁一下子就脆弱了。
士兵们还在敲击自己的武器，一个混在其中的白甲魔猎并没像同伴那样疯狂，头盔后的眼微微眯起察觉到一丝不祥：火塔里的魔女毫发无损。
勉强布下两道保护壁的舍丽亚已经力不从心，她可以感觉对哦啊祭祀突然倍增的力量把保护壁冲击出一道道裂纹。
不行，还要再撑一会儿。
舍丽亚因为透支了精神力，大脑一阵刺痛。就在这时，祭祀的力量又猛增了数倍，洪水一样的神力击溃了内外两层保护壁，火塔轰的一声爆开，只余下一团蓝色烈焰燃烧着高达百米。
“不！！！”舍丽亚失声尖叫，刚一开口就喷出鲜血，幸好士兵们正因蓝焰的壮观高叫，舍丽亚的尖叫声被淹没其中。
“舍丽亚！舍丽亚！！”布兰特吓的手足无措，有几滴血溅在他手上，针扎似的痛。
“不…………”舍丽亚呻吟一声，大脑的剧痛夺去她的体力。
果然，没受过正规训练只知道原理的自己会这么狼狈呢。
“斗，斗篷……快穿上……银色那两件……”她挣扎着挤出几个音节。
就在她吐血的同时，祭祀也吐出血来，浸在钵中的短杖戳碎了琳琅钵底，圣水溅在地上，混着老人的血。
“砰！”“砰砰！”“砰……”
三弹礼花在空中炸开，映亮了夜空。
“咦？哪来的礼花？！”士兵们惊奇的仰望天空。
空气中充满了油脂烧焦的臭味，很快又沁入了香气。
大气震动起来，蜂类特有嗡嗡声由远及近，大片大片蜂云铺天盖地的涌上祭坛，士兵们推搡着躲避那些黑翅毒蜂，没人注意到一个白甲魔猎退席，祭祀晕死在地，还有十几个魔女从火中逃出跟着两个银斗篷……
“非常感谢您，”一个烧伤了手的魔女说，“您是迄今为止第一个向我们伸出援手的人。”
舍丽亚靠在布兰特肩上，苍白了脸说：“不，如果我能再忍一下就不会只救出你们十三个人了……你们快逃把！”
她目送魔女们离开，又看了眼笼在蜂云中的山，突然笑了。
“黑翅蜂，夜间群体活动的毒物……一场净身祭就这么毁在了三颗花粉礼花下了。”她踉跄着自己站直，对布兰特说，“这种毒物从不攻击银白色的物体。”
布兰特恍然大悟：“原来你让我准备的那个‘黑箱’是花粉之花。”
“没错，”舍丽亚从腰上解下一只酒壶，喝了两口酒，“黑箱外摸了曾特殊染料，只要我吧祭祀诱到要借助伏尔克晶石，使其放出力量辐射，燃料就会点燃礼花，到时祭祀会因分神无力控制火势，我就能保护塔里的魔女，等毒蜂以来咱们就趁乱逃到山下……但喔没忍住结果……只救了十几个人。”她懊恼的皱眉，因为头痛还没消退而轻咳了两声。
布兰特体贴的拍拍她的背，又问：“可如果黑翅蜂没来呢？”
“因为最近刚好是毒蜂交配储食的日子，”一个阴侧侧的尖细女声从两人声后响起，“我说的对吗，姐姐？”
当的一声，酒壶从舍丽亚手中掉落，里面的液体流了一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