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海上孤独地行驶着,黑夜与前路连成一景,不知哪里才是尽头。暗流仿佛要吞噬掉这艘已经被暴风雨摧残得破烂不堪的小船,船上的人们像是丢失了魂魄一般,无人言语。这艘船已经漂流了三天三夜,原来的轨道也早已被一场又一场的暴风雨给带离了,看这夜晚无月无星,只怕明日又是一场凄烈的大雨。
唐钰芹抱着双臂在船的一角蜷缩着,暴雨过后的海风如同冰刺一般,寒冷地直刺人心头。坐在她左边的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孩子安详的躺在母亲的怀中,妇女温柔地看着孩子的睡颜,这一切仿佛能让人暂时忘记可能到来的死亡恐惧。是啊,如果再遭遇一次大雨,只怕是船毁人亡。一想到这些,唐钰芹就不住的发抖,她还不想死,她还不能死!
“姐姐,你怎么在发抖?感觉冷吗?”坐在她右边的女孩立马张开双臂轻轻的抱住她,似乎希望可以借此带给她些温暖。
“从玉,你不用管我了,这些天的暴风雨弄得你也筋疲力尽了,趁现在能休息的时候就多休息吧。”看着同样苍白脸色的女孩,唐钰芹心中一阵感激。这个名叫从玉的女孩是她在这艘船上认识的,其实很多缘分都无法说清,就如同她们两个会一见如故一样。
“姐姐,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还会再下大雨,如果再下的话,我怕……”唐钰芹听罢一把握住从玉的双手,虽然两人的手都十分冰冷,但紧紧相握却有一丝暖流传入两人手心,“不要怕,即使暴风雨来临,我们都会活下去的!别忘了,你不是还要找父亲吗?”从玉一听立即展开了笑容,慢慢地从怀中掏出玉佩,轻柔的抚摸着。“对,我还要找父亲呢!等我找到了他,一定要替我娘好好问问,为什么那么多年都没来找我们?”“嗯!你一定会见到你的父亲的!”唐钰芹看着脸上阴霾渐渐消去的从玉,心里的惆怅也减少了许多。
“对了,姐姐,都已经三天了,你都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一个人到那么远的京城?你看,我都把我所有的故事都告诉了你,你不说是不是太不公平了呀?”从玉嘟着嘴,不满的说道。唐钰芹紧抿着双唇,不再发话。意识到唐钰芹突然的冷淡,从玉也就讪讪地笑了笑不敢再多问。
整整三天唐钰芹都没合过眼,不仅是因为暴风雨的一次次突降,还有脑海中挥刻不去的那场大火,那场摧毁了她一切的大火。只要一回忆起来,唐钰芹就愤怒地攥紧拳头,总有一天,她会让那些杀人凶手付出代价的,一定会!
小船漫无目的地在海上漂泊着,已是凌晨的深夜,船上的人们都缓缓地入梦乡,海上陷入一片沉静。突然细雨微落,雨势逐渐变大,雷电交鸣,狂风乱作。骇浪骤起,海水无情地拍打着船檐,剧烈的晃动将人们带入死亡的深渊。“啊,天啊”“娘,我怕…..”“救命啊,老天啊!”“啊,救命啊…….”“救我,救我,我要掉下去了!”“怎么办,救命啊!”人们惊恐地抓着船板,雷电的怒吼夹杂着尖叫声。唐钰芹死命地拽着从玉的胳膊,“从玉,啊…….抓紧我,抓紧我!”海水已将两人的衣裳打湿,狂啸的暴风似要切断她们紧握的双手,“姐姐……姐…..姐,小心呐,啊……姐,姐”话音断断续续刚落下,巨浪便吞噬了整艘船,暴雨仍在下着,海上浪涛继续翻滚,死神之手已向他们伸出。
“咳,咳咳,咳咳……咳”唐钰芹只觉得喉咙似火烧一般干疼,肺部突然快速缩放让她瞬间清醒,寂静的海滩上只回荡着她的咳嗽声。暴雨过后的阳光出奇明媚,海鸟四处飞行,嗷叫着。唐钰芹奋力地直起身子,环视着周围的一切,海滩上稀稀落落地躺着船的残体,暴雨的痕迹仍在残骸上遗留,唐钰芹不敢置信的掐了自己一把,疼痛迅速袭遍全身,她没有死?她居然没有死?!死里逃生的巨大欢喜让她忍不住大叫,“我没有死!娘,你看到了吗?老天在帮我!它并不是没有眼的!哈哈哈哈…….”大笑过后又是一阵咳嗽,唐钰芹吃力地站了起来,慢慢一步一步沿着海滩前行。
走了几步开始发现几具尸体凄凉地躺在海滩上,这让她立马想到了从玉,她加快脚步,仔细地找寻,心里一遍又一遍的祈祷着。霎时,熟悉的湛蓝色衣衫映入眼帘,她跌跌撞撞地跑去,抱起了地上冰冷的从玉。“从玉,从玉?!”怀里的女孩阴紫的脸色让她有了不好的预感,唐钰芹颤抖地伸出左手放到怀中女孩的鼻前,“从玉,你不要吓我!你不是还要找父亲呢吗?起来,起来!不要死,不要死!”泪水决提,她死命的摇着已经僵硬的女孩,“不要死……不要,不要啊…..”唐钰芹紧紧地抱着从玉,放声大哭。
为什么,为什么她身边所有的人都会离她而去?她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要让她身边的人遭受惩罚?!“她还这么年轻,她还……这么的年轻。”眼泪不住的落下,脑海只有当时那个活泼热情的小女孩,那个会想要带给她温暖的从玉。
唐钰芹背起从玉,悲切地往连着海滩的树林中艰难的走去。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就是不能让从玉葬在这里。好不容易在树林中找到了一小块空地,没有任何挖土的工具,唐钰芹只能用手一点一点的挖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她的双手刨出了血,才勉强挖出一个坑。她吃力地将从玉拖入坑中,再将土一摞一摞的洒在从玉的尸体上,蓦地,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迅速的刨开土。唐钰芹摸索着掏出了玉佩,对着从玉的尸体坚定地发誓:“从玉,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你的父亲,让他接你回家!你先在这里好好休息,过不久,你就可以看到你的父亲了。”她努力让自己收起快要落下眼泪,继续用土埋住这个还没来得及感受花季就已凋零的女孩。唐钰芹依依不舍地看着隆起的小土堆,“从玉,等着我!”说罢便转身离去。
这个树林没有想象中的大,唐钰芹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就到了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人群,唐钰芹在心里掂量,照这看来应该是个官道。她随手拦住了从身边经过的一位妇人,急切地问道:“这位夫人,您好!请问一下这里是哪?离京城有多远?”
妇人被唐钰芹突然一抓吓了一跳,张着眼睛不停的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腰都无法完全直立的女子,“夫人,请问这离京城有多远?”唐钰芹见妇人没有回话,焦急地再次询问。“哦,哦,这里离京城还有三十里地。”听罢,唐钰芹怅然地放开了妇人。本来还以为会离京城很远,没想到昨天那场暴风倒把她吹回了原本的目的地。她忍着身上的疼痛,颤颤巍巍地继续前行,只要到了京城,她就可以去找老马的亲戚,对!明德胡同二十六号。她清楚的记得老马把她送上船时所说的地址,老马……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六月初八,也就是四天前。这个日子唐钰芹这一辈子都会忘不了。
那时,她还只是个无忧无虑的扬州盐运使家的嫡小姐,那日夜晚她像平常一样换上了家丁的衣服,从后院的狗洞爬出府去见她的心上人沈源。急急忙忙到了相会的地点,她等来的不仅是这个刚定下亲的未婚夫,还有他怀抱里的自己的妹妹。她凄凉的站在桥下,甚至都不敢往前一步惊动他们,她只觉得可笑。居然会被心上人和自己妹妹背叛,顿时感觉眼前一片漆黑,她悲痛的跑回府中,不料却见到母亲房门的大火。府中的仆人老马趁所有人都在救火的时候,将她迅速带出府。尽管她一路上撕心裂肺的喊着她要回去救母亲,老马就是不理只死死的拽着她往码头跑。
“小姐,老马现在和你说的话,你一定要好好的记着!”唐钰芹含着眼泪看着老马坚定的眼神,“娘她…..”“夫人只怕是没了,小姐,你要坚强!一定要坚强!要为夫人还有小琴报仇!”老马从怀里掏出一个密封的小竹筒,塞进了唐钰芹的手中,“这里面有为小姐的外祖父薛大人平反的证据,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老爷联合沈大人做的。他们官官联合贪污的事情被薛老爷发现了,他们就将所有的事情都嫁祸给薛老爷!现在更是将夫人和小姐给灭口!”老马说到这里已经愤怒得不成声,他按着唐钰芹的头,似乎有些安慰,口中说道:“还好,老爷并不知道在夫人房里的是小琴而不是小姐。小姐,去京城吧,或许还有一丝希望为你的外祖父薛大人平反呐!”
唐钰芹张着嘴听完这令人震惊的一切,是她的父亲,她的父亲居然……“小姐,老马就不和你走了,记住,明德胡同二十六号!到那里找老马的家人,夫人对我们一家有恩,他们会收留你的!”老马说完便将唐钰芹推到了船上,只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唐钰芹被这些突如其来的事情吞掉了所有的想法,她还没反应过来船就已经开离码头。眼泪甚至已经干涸,她呆站在船头,脑中思绪百转,她的外祖父含冤而死,母亲被父亲活活烧死,陪伴她长大的丫头也无辜的替她而死,现在她所有的亲人都没有了,只剩下她自己,只有她自己…….
唐钰芹咬着牙一步步的走着,从天亮走到天黑才走到京城。抬头看着城门上挂着的名字,她抚住挂在脖子上的小竹筒,“娘,外公,小琴还有老马,你们放心!我一定会让那些恶人付出代价的!”她满珊的朝城门走去,还有从玉,你放心,我会让你的父亲来接你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