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交泰殿出来已是深夜，唐钰芹全身无力的瘫在回漪澜殿的轿舆上。今日发生的事情让她心力交瘁，尤其是李睿最后的那句话，更让她琢磨不透。如果她与李睿是心心相依倒还没什么好意外的，但现实是，她与李睿包括这次见面一共才三次！只有三次就能让一个帝王这么相信自己吗？她实在头疼，在今天之前她从未想过皇宫是如此可怕的地方，可是如今她才切身领悟到，在这后－宫稍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的地狱。
漪澜殿外。
翠兰小心翼翼地将唐钰芹扶下轿，“婕妤，今天一天你也没吃什么东西，要不要翠兰吩咐厨房做一些点心呢？”唐钰芹慢慢的走进殿内，弯下身子坐在塌椅上，以手支颐，露出疲态，“不必了，我没有胃口。”翠兰和秋鸾交换了一下眼色，秋鸾低下身倒了一杯暖茶递给唐钰芹，“婕妤也别太过忧心了，这件事情即交给司正司办理，就一定会还婕妤一个公道的。”末了又关切地补了一句，“婕妤还是吃点东西吧，饿坏了身子可不好！”
唐钰芹闭起眼睛，疲惫的说道：“我真的不想吃东西，我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听罢，秋鸾连忙拉着翠兰福了福身，“那奴婢这就告退，娘娘也早些歇息吧。”唐钰芹微微“嗯”了一声。良久，待秋鸾和翠兰转身后，又轻声的发出了一句，“我从未想过去害人，即使别人要加害于我，我也只要求自保就好，可是，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秋鸾刚迈出的脚步便泠然停住，她苍淡一笑，回身对着唐钰芹答道：“要在这宫里生存，不算计他人便只有被人算计的份，一旦那些人成功，粉身碎骨的便是自身。”唐钰芹睁开了紧闭的双眸，直直地盯着秋鸾，“最后，我为了生存也会变得和她们一样可怕吗？”翠兰看着她们二人压抑的神情，只能无言，呆呆的立在一旁。少顷，才听见秋鸾轻轻叹息一声，那声音如同细针一般，一针一针刺入人的心头，“皇宫本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唐钰芹听完垂下眼眸，竟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含着泪光说道：“为什么皇后和柏贵妃要费尽心机来算计我？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婕妤，根本碍不到她们什么啊？”
秋鸾轻轻地吁出一口气，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跪在地平台上，眼中精光内敛，幽黑深沉，“婕妤，皇上看重你这是整个宫里人尽皆知，虽然皇上只来过漪澜殿一次，但那一次就足以让你成为众矢之的。加上今日在殿上，皇上的话语。婕妤，只怕，未来在宫里的生活，再不平淡呐。”唐钰芹身子猛的一震，竟有些哽咽地说道：“秋鸾，我……我害怕…..我好害怕。”翠兰紧忙上前抱住了唐钰芹，哑声说道：“小姐，不要害怕，只要有翠兰在的一天，翠兰就一定会护小姐周全！”秋鸾盈盈泪水，点着头，“婕妤不要害怕！”
唐钰芹允吸了下鼻子，压住眼泪，强力挤出笑容，“不不不，你们在宫里的身份低微，应该是我要保护你们，是我要保护你们！”言毕，三人的手便叠在了一起，热流在手心回旋。秋鸾深呼吸了一口，笑道：“婕妤，时候不早了，明天还要应对司正司的那一拨人呢，今晚就好好歇一歇吧。”唐钰芹微笑地点了点头，“你们也早些歇息吧。”
秋鸾和翠兰铺好被子后便退出了漪澜殿，唐钰芹环视着空无一人的殿内，含笑喟叹。还好，唐钰芹，你不是一个人。
接下来的几日，从清晨开始漪澜殿就一直处在忙碌的状态，司正司的人一拨又一拨的到来，审问，搜查，虽然她们问的问题大多都是大同小异。唐钰芹每天都要维持姿态，端坐在榻椅，一遍又一遍耐心的回答着。翠兰，秋鸾和小喜子在这几日里几乎每天都要到司正司报到一段时间。刚开始的时候，唐钰芹很担心她们会遭到严行拷打，秋鸾知道她的顾虑后不以为然的告诉她，司正司毕竟设在后－宫，还算得上是一个很人性的地方，并不像大理寺那么恐怖，她了解后才稍稍放了心。期间，李睿派过几次吴道安来探探唐钰芹，听着吴道安转述李睿宽心的话，唐钰芹倒也有了些许底气。
正月十二，距太后生辰已经过去了四天。这日清晨，司正司的女官便开始了最后一次审问。漪澜殿内百合香萦绕，舒心而平静。这是第一次，司正司的首席女官亲自到来。唐钰芹独自一人面对着这个在宫里已经二十年的司正司女官文青岚，殿内所有宫人都被支开，看着文青岚一丝不苟的神情，唐钰芹倒稍稍有些紧张。半响，文青岚才轻启口审问：“下官知道这个问题婕妤已经回答过很多次了，但这最后一次，下官还是请婕妤再次作答。在送往交泰殿前，最后碰过那件衣裳的人有谁？”唐钰芹凝神片刻，再次确认地答道：“小喜子，翠兰，秋鸾还有我。”“婕妤确定再无他人碰过？”文青岚追问。唐钰芹肯定地摇摇头，“我确定。”“那么”文青岚顿了顿，“衣裳锁进库房的时候，你们都在吗？”唐钰芹抿起嘴，思索了一番再次摇摇头，“衣裳是直接交给小喜子，由他锁入的。”
文青岚略有沉思，才接着提问：“婕妤可了解小喜子其人？”唐钰芹立即冷着脸，说道：“文大人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文青岚听出唐钰芹语气的不爽，耐下心来解释道：“婕妤，下官只是问问，这是一般流程。”听完唐钰芹才渐渐恢复脸色，沉吟道：“我入宫仅有三个月，对漪澜殿内的宫人的过往并不清楚，不过这对我而言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情，过去不重要，只要他们现在，未来忠心于我便是足够了。”文青岚好笑地注视着唐钰芹，不知是笑她的天真还是笑她的愚笨，双手合着放在大腿上，“婕妤，下官不管你是怎么看待你的这些宫人的，但就这几日的调查结果而言，下官只有一句话，小喜子最可疑！”
“砰！”唐钰芹气愤的一掌拍向桌子，反驳道：“大人为什么偏偏怀疑我宫里的人，而不怀疑柏贵妃的人呢？”蓦地又冷笑道：“莫非大人是不敢得罪贵妃娘娘，又看我位分低就想把所有的事都往我身上推吗？！”文青岚立马抓起唐钰芹的袖摆，厉声道：“此番僭越的话还请婕妤不要再说！在这后－宫，很多事端都是因此挑起的，隔墙有耳这个道理婕妤难道不懂吗？”唐钰芹被她突然正色给吓到，竟有些结巴地说道：“还….还请大人…..放放开我的袖子。”文青岚闻言便松开了握着袖子的手，渐渐平和地说道：“下官既要查案，便不会随意冤枉他人，这一点，婕妤可以放心。”
两人又重新恢复了端坐的姿势，继续审问。“小喜子为人虽有些懒惰，但还是十分淳朴，况且我对他又是极好的！”唐钰芹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自慰道：“他没有理由害我。”文青岚挑起入鬓长眉，森然道：“婕妤可知道，这几日小喜子的口径可是前后不一，一会儿说碰过，一会儿又说没碰过。还没问几句，就一身冷汗直流，双腿一直在发抖，这就是心虚的表现。”唐钰芹笃定的摇着头说道：“小喜子平常胆子就小，你们那么大的阵仗，他肯定会害怕，就会开始胡说！这不足为证！”文青岚似乎早就料定她会这么说，淡定的继续说道：“小喜**外的父亲重病，初八前他曾出宫，为父亲付了亏欠许久的医药费，甚至….”末了文青岚瞳孔加深，与唐钰芹对视，“他还给父亲买了很多昂贵的药材，下官查过漪澜殿的赏赐记录，怎么？婕妤私底下曾赏赐过他而忘记记录了吗？”
唐钰芹不敢相信的垂下眼眸，半睁着嘴喘息，紧握的双拳浸出了汗水，口中不停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他那么淳朴，不可能，不可能……”她前倾身子，用力的抓住文青岚的肩膀，“你们一定是搞错了！一定是搞错了！”文青岚慢慢放下肩上被紧抓的手，默然说道：“这是事实，况且，确认小喜子在宫外行径的是婕妤的哥哥，难道连从竹婕妤也不信吗？”从竹？从竹？！“哥哥他，你…..怎么….”文青岚温柔地笑了笑，答道：“下官的弟弟，是督察院御史，文昊。”
唐钰芹无力地撑住冰冷的玉石砖，心中苦涩，不觉落下泪来，“我怎么会不信你们，我怎么会不信你们，小喜子他，小喜子他…….”
“婕妤！大事不好了！”翠兰慌忙地跑进殿内，“小喜子自杀了！”“什么？！”唐钰芹瞪大眼睛软在榻椅上，“怎么会…..怎么会？”陡地颤颤巍巍地伸出右手，“扶我起来，我要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