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的百合香似乎要燃烧殆尽,轻烟飘渺,隐隐约约。尴尬的气流在唐钰芹和李睿之间流动,内室陷入一片寂静。良久,唐钰芹才轻启朱唇说道:“皇上,冒名从玉并非臣妾的本意,臣妾想等到外公的冤案得以平反时,就把身份还给真正的从玉。”李睿轻笑一声,垂下眼眸,低低地说道:“看来朕说的话,你还是不太明白。”
唐钰芹扬起头注视着他,李睿面露严肃,“真正的从玉已经死了,把身份还给一个死人倒不如留给活人用,你可想过,当你以从家二小姐的身份入宫,你所代表的就不止你一人,冒名入宫可是死罪,如果有心人拿这件事做文章,你可知为你陪葬的就会是真正的从玉一家。说不定到时还会牵连到在北方的从氏一族,甚至更多!你不要低估了你这个假冒身份被揭穿的后果。对于那些虎视眈眈的人而言,只要有风,便可大举兴浪。朕已经把话说得很透彻,你不会再不明白吧?”唐钰芹听罢身子骨猛然一怔,瞪大眼睛看着李睿,他的话字字诛入她的心头,她从来没有想得那么远,只是单纯的以为把身份还给从玉,一切就都了结了。原来很多事情开始容易,但结束时却是万般艰难!对于从玉,唐钰芹内心一直处在极深的愧疚中,现在要她答应永远霸占着这个不属于她的身分,享受着这些原本不属于她的东西,她实在做不到!
李睿看着她低头不语,似是纠结万分,只能轻叹一口气,缓缓靠近唐钰芹,拉起她冰凉的手,口中说道:“难道你愿意看着从氏一族为你陪葬吗?你可知朝中有多少人在盯着朕看,在盯着晋王他们看?稍一有错处,便是万劫不复。”唐钰芹紧咬双唇,半响才回话道:“可是您是皇上,皇上可以想让谁死就让谁死,想不让谁死就不让谁死,不是吗?”李睿无奈呵呵笑出声,“皇上也不能随心所欲的,若是这样,朝纲何在?而且越是高位的人,就越被束缚得更深。”
唐钰芹直直的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皇上能为臣妾的外公翻案吗?”李睿悠悠一笑,“朕本来就是要重查扬州盐运的账目,你的这些证据正好有利于调查,不过,你可知你的父亲背后的人是谁吗?”唐钰芹茫然的摇摇头,李睿继续说道:“周冥周太师,皇后的父亲。在朕年少即位的时候,他是先皇册封的辅政大臣,如今又是国丈,可谓是权倾朝野啊。”言毕,唐钰芹倒吸一口冷气,她对于朝野的事并不太了解,从没想过自己的父亲背后竟是这么一个有权势的人。“如果父亲的靠山真如此厉害,那,那臣妾该怎么做才能帮助外公平反冤情?”唐钰芹迫切地追问道。
李睿神色刹那间泠然,淡淡道:“这将会是一场长远的仗,你能做的就是继续假扮从玉,帮朕好好盯着后-宫的一切,尤其皇后和柏贵妃。至于前朝,你就不用管。”唐钰芹旋即出声道:“是不是只要从玉这个身份在,皇上就可以放心的利用哥哥,利用晋王,臣妾虽不知晋王他们的力量有多大,但对皇上而言也是很重要的,对吗?”李睿放开了握着唐钰芹的手,嘴角含笑道:“你有时愚笨,但有时又如明镜一般。朕既然与你敞开话说,也就不瞒你,除了你不是从玉这一环,朕让你入宫,册封你都是为了在拉拢你哥哥,晋王那一帮人。你可知从氏一族是北方游牧民族的后代,他们在北边可是手握重兵,就连周太师对他们也是忌惮三分。”
思量着李睿的话,唐钰芹陷入沉思,她先前是听从管家提过他们从氏一族的辉煌,但没想到原来从族那么的霸气。转念又想到从竹让她要在宫里低调的话语,唐钰芹大概能猜到从竹和晋王他们是不想卷入朝中的是非争端中,可是如果不答应李睿,那她的外公………
李睿看她似有动摇,继续认真说道:“朕需要从族,需要朝中那些一直中立的力量,你不要觉得你这个身份好像与这些事情无关,它们之中其实蕴含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朕需要你,帮朕,也帮你自己,从玉!”
唐钰芹被李睿一声从玉拉回了思绪,.她明显能感觉到喉咙的干涩,汗水已经完全****了她的背,李睿没有吱声只是安静的等待她的答复。
树枝摇晃着窗影,蜡油已经不成形的裹住烛台。唐钰芹末了喟叹一声,“好…….从玉,从玉明白。”李睿释然一笑,“玉妹妹能想明白就好,好了,天色不早了,休息吧,明天朕还要去上早朝。”说罢便躺在了床的外侧,唐钰芹看着他快速的接连动作有些窘迫,但还是慢慢地往床的内侧躺下。
接近凌晨的深夜,唐钰芹仍就无法入眠,对于从竹,从玉,她实在是内疚得不能再内疚了,现在她不仅要假冒从玉,还要帮助李睿利用从氏一族,这…….
看着身旁李睿的睡颜,她只有轻叹,虽然她现在算做李睿的“人”,可是终究伴君如伴虎啊。未来的日子,只怕是真不好走了。
竖日清晨。
唐钰芹睁开眼睛时,身旁早已没人。秋鸾和翠兰缓步入殿,帮她梳洗打扮。约莫半个时辰后,一名太监便拿着圣旨进殿,唐钰芹连忙从榻上起身,俯膝跪下,只听太监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漪澜殿婕妤从氏,温婉贤德,深得朕心,着封为六品美人,钦此。”“臣妾领旨,谢主隆恩!”唐钰芹接过圣旨,漪澜殿的宫人都喜贺道:“恭喜玉美人!”唐钰芹扯了扯嘴角,大致笑了笑,便让翠兰给了宣旨的太监一些赏赐。
秋鸾扶着唐钰芹往榻椅方向走去,口中喜道:“美人,这一般侍寝后,很得皇上喜欢的才会晋封,看来皇上很是喜欢美人呐!”唐钰芹努努嘴,把圣旨塞到她手上,淡淡地说道:“把它收好吧,我现在有些饿了,传早膳吧。”秋鸾感觉出唐钰芹似乎不太高兴,虽然不知为何,但还是噤了声不再多言,只是回头向身后的小海子使了眼色,小海子便急忙出殿传早膳。
吃罢早饭后,唐钰芹闲闲地侧靠在榻椅上,小安子从殿外跑进,低声说道:“美人,孙宝林和余宝林求见。”她们两个?唐钰芹想起上次还有些疑问没有解决,正好可以找当事人一解困惑。她摆摆手,说道:“让她们进来吧。”
孙宝林的穿着不像以前来漪澜殿的时候那么艳丽,只是淡妆素裹。进殿站定后便和余宝林一起福了福身,“见过玉美人!”唐钰芹抬起手说道:“不用多礼了。”说完又指了指自己的身边,“过来坐吧。”孙宝林移着碎步缓缓入座,坐在她身后的余宝林先开了口说道:“妹妹在这里先恭喜姐姐晋升为美人了。”孙宝林迅速出声附和道:“是啊,恭喜姐姐了!”
唐钰芹直定定的看着孙宝林,面无表情地说道:“谢谢两位妹妹。”原本握着手炉的手也慢慢放到桌上,手指轻敲桌面。孙宝林被她的淡漠弄得冷汗直流,垂着头不敢多话。余宝林咽了咽口水,出声说道:“其实……”“皇后娘娘是怎么知道我是在太后寿辰半个月前,才知晓要准备寿礼的?”唐钰芹沉声问道。
孙宝林一阵惶恐,垂首不停绞着绢子,余宝林微微看了她一眼,又重新对上唐钰芹的视线,“姐姐还请息怒,这件事情…..”唐钰芹故意一拍桌子,吓得孙宝林突的跪在了地上,结结巴巴地说道:“姐姐请息怒,当时,当时丽美人找我闲聊,我我就一时嘴快,就就……”唐钰芹哼的一声,斥道:“你可知道,在这后-宫中,你随意的一句话可能就会害死一个人!”余宝林连忙跟着跪下,垂声道:“孙妹妹已经知道错了,这一个月来她一直都在忏悔中,还望姐姐可以原谅她。”孙宝林怕的落下眼泪,“妹妹知道错了,还请姐姐原谅。”
唐钰芹看她也算真心道歉,气也渐渐消了,又念到她们会害怕自己生气,也就表示是在乎自己的,于是慢慢地扶起孙宝林和余宝林,“下次注意点就行了,宫里不比外头,走错一步很可能就会粉身碎骨。”孙宝林拭着眼泪点着头,余宝林恭敬地答道:“多谢姐姐的教诲。”
看着孙宝林单纯的神色,唐钰芹心生感慨,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如此多的心思了?是成长吗?这样的成长又应该高兴吗?
年后的半个月,所有的喧嚣又归为平静。歪坐在榻椅上,手里把玩着李睿让吴道安送来的小玩意,唐钰芹不知该喜还是该悲,表面上她现在是整个后-宫最受宠的女人,可实际只有她知道,李睿不过是借着她在掌控**的一切。如今她不仅是从家的二小姐,后-宫的新近宠妃,更是李睿在这后-宫的眼睛。
“翠兰。”唐钰芹朝殿外一喊,翠兰急急忙忙跑了进来,“美人,怎么了?”唐钰芹站起身,拉着翠兰的手就朝殿外走去,“我一个人坐着实在太无聊了,我们出去转转吧。”翠兰不及唐钰芹的力气大,只能被牵着走,“美人,外面下着雪呢!”唐钰芹不以为然的撇撇嘴,说道:“小雪而已,去吧去吧!”翠兰拗不过她,只好帮她披上擎袍,拿起手炉出了漪澜殿。
“呼~~~~”唐钰芹踱步在皇宫走着,扬起手轻接着缓缓飘落的雪花,看雪花在手心融化,“雪天虽冷,但雪景太美,倒也无所谓了。”翠兰看着最近一直阴郁难得今天心情好的唐钰芹,心里也跟着欢喜,“等雪停了,翠兰再让小安子给美人推个雪人!”唐钰芹打趣道:“那就让他堆只狗吧!”翠兰大笑一声,说道:“小安子最怕狗了,美人,你太坏了!哈哈哈哈~~”唐钰芹也跟着放声大笑,整个雪地里回荡着都是她们的笑声。
“玉妹妹是有什么喜事?笑得这么开心,不妨说出来,和我这个姐姐分享一下嘛。”背后忽地传来妩媚一声,唐钰芹和翠兰赶忙回头望去,却看丽美人带着浩浩荡荡的宫人朝他们走来,唐钰芹礼貌的朝她低了低身,“见过丽姐姐。”丽美人不置可否,狭长的凤眼斜斜地瞥了她一下,冷笑道:“我可担不起妹妹这个礼,妹妹现在可是和我平阶呢。”
唐钰芹向来不喜欢别人用嘲讽的语气说话,但面对眼前这个喜欢挑事的丽美人,也就继续装作笑吟吟地说:“姐姐如何说这话?姐姐进宫可比妹妹早得多,怎么会担不起妹妹这个礼呢?”丽美人鼻子轻哼了一声,目光如钢刀一般,狠狠地从唐钰芹脸上刮过,“谁不知道玉妹妹现在可是这宫里最得宠的女人?三天两头的赏赐不说,皇上这半个月来可是几乎日日宿在妹妹的漪澜殿呢,这让姐姐真是好生羡慕啊!”说到这个唐钰芹内心就一阵无语,这接连的半个月她没有一天是睡得安稳的,每晚躺在床上都不敢翻身,深怕一个不小心就碰到李睿。李睿就连睡觉的时候警备心都很强,只要有人稍微一接近他,他就会睁开眼睛,唐钰芹不知道已经被他瞪了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