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玄英，还有朱明，也是很好的朋友吗？”
不知道秀秀一时间思考了这么多东西，自然会对她的提问感到突然，不过在明水不能拒绝回答问题，也不能说谎。江夜眸的思维停滞了一会儿，然后说：“不能说是很好的朋友，但是交情还不错。”
“那你的好朋友是谁？”其实秀秀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是想要逼问出什么。
但是在江夜眸却犯了难，半晌，才说：“大约是……郑霜华……”
他为自己能够顺利说出这一句话感到庆幸，那就说明在霜华的心里或者也是将他当做朋友的，不过，他后来才知道，明水禁止谎言的规则仅仅是说话者能够说出自己心里认为的真实。就比如说，一个人认为这天会发生地震，他可以顺利在明水对每个人说出这句话，但是天灾不一定会发生，因为珑璧山的灵气仅仅能判断他心中的真实，而不能作为预言。
就好像，江夜眸的这句话其实并不能证明他与郑霜华的关系一样。
但是这时候的江夜眸很开心。
秀秀并不知道那是谁，但她还是多嘴问了一句：“为什么你们会是好朋友呢，关于彼此曾经经历过的事情都是很了解的吗？”
“不，我一点都不了解他……”江夜眸嘴角一弯，浅笑了一下，秀秀忽然觉得江夜眸变得分外好看起来，整个人都笼在皎白的月光里透出了异样的温暖，却听他继续说道，“但是，他是我可以为之去死的人。”
秀秀吓了一跳，方才还那么看重生命的江夜眸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看见江夜眸的眼帘轻轻垂下来，目中隐藏着的，是她所不知道的经历，嘴角轻抿杯中的一口酒——那涩味让他皱了皱眉头，所以她认为那是酒——便浅浅地笑了起来。
“我这条命虽然不是他给的，他也从来没有救过我，帮助过我什么，不过我知道，我将来，一定会因为他而死。”他抬眼看了秀秀一眼，后者已经说不出话来，他又缓缓续上，“我十三岁在云疆的时候遇见霜华，当时他性命垂危，我救了他，却因为医术不精，让他落下了病根，那之后我重回白洲学医，只为了有一天能将他治好，再见他时，他已是灵均堂的堂主了，可是他说不必了，他说人生来孤单，多了这病，就多了个陪伴。”他抬头看月光，继续说道，“四年过去了，他的病还没有好转，不过我知道，我一定会死在他前面，而且，会是为他而死。”
秀秀从未听过有人可以这样清明地谈论生死之事，不禁唏嘘，但是转念又想到另外的事：“你这样说，就不担心如果有一天有人想要杀死你，只需要控制郑霜华就可以了。”
他唇角的笑意还没有散去：“杀死我比控制霜华容易太多了。”
秀秀曾经见识过他在咒灵面前的气势，也看到过隐藏在他手背皮肤之下的法术，不禁对他的说法不以为然。
“如果他是那么容易被控制的，现在早就没命了。”江夜眸伸出手，似乎要轻触她的额头，却在中途收回，顿了一顿，问道，“你可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
秀秀摇头。
他轻轻笑了：“单是灵均堂的旧部，就有三百人以上。”
秀秀这才想起当初静姨提到过的雪域灵均堂的事情，原来江夜眸说的霜华便是郑氏一支的新任堂主，但作为灵均堂四护法之一的朱明的能力，似乎不敢恭维，当下奇道：“其他人我不清楚，但是朱明的话，似乎也没有很厉害。”话已经说完，想到江夜眸的能力，又在心里加上一句，如果都是你这样的水平，那的确厉害得多。
江夜眸一笑，道：“朱明入四护法，确实有些牵强……如果不是因为玄英，她不会这样冲动，情绪也不会变动这么大。”
“玄英？”
“她喜欢玄英，”江夜眸说得自然，就好像说“秀秀箭弩的功课做得很好”一样，秀秀的脸却红了，“当初她就是为了玄英才入了灵均堂四护法之列。”
秀秀虽然想知道其中的故事，终究羞于同江夜眸谈论别人的情事，便不多问。
她不说话，江夜眸也不多说，只在一旁自斟自饮，秀秀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去的地方多，可知道临江阁？”
“在云疆，不过，和当地神幻的基调不同，那个地方有点像明水。”他瞥秀秀一眼，“在哪里听到的？”
“偶尔会梦见这个地名……”秀秀低头看脚下的一片土地，“听说梦境有时候会昭示曾经的过往或者将来的轨迹……”
江夜眸迟疑了半晌：“你信命吗？”
秀秀想了想，点头：“我曾经以为，这个世界非常慷慨，就算什么都不做，命中注定要经历的事，遇见的人都不会错过，所以我从来不在乎将来会发生什么，就好像，将自己命定的轨迹视为一条河流，我沿着河水，顺流而下，也可以看尽沿途的风景……但是现在，”秀秀咬了一下嘴唇，“我怀疑自己想的这些，是不是错误的……”
“为什么？”
“虽然我看到了沿途……但是，岸边再向后的地方，在河水中的我是不是会错过……就好像离苑的事情，真的是命中注定会遇见的吗？”秀秀注视着篝火里跳动的小火苗，即使是这样微小的火苗，依然不会放弃燃烧最后的光和热的机会，相比而言，现在的自己，是不是太懒惰了？
“当浮一大白！”江夜眸将酒盏朝她比划了一下，一饮而尽。
月光像是没有听懂人的言谈一样绽放着和之前一样的皎洁，篝火间有轻微的噼噼啵啵的声响，酒香缓缓弥漫在空气中，虽然比过去明水热闹的祭典要冷清许多，但秀秀的心里却感觉比热闹时候更为充盈。不可避免地，对于自己的过去未来不确定的心情也像由小虫在轻轻蚕食着内心，没有痛楚，却在不停地提醒着它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