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作为历史名城的江城,秀秀最先想到的还是明水动人心魄的自然之美。
这里有铺叠整齐的青石板路,因为刚下过雨的缘故有着稍许的****,路边的店铺刚开门,在房间里发酵了一夜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又迅速散发到尚且遗留着雨水湿润气息的空气里,两厢混杂,成全了江城的独一无二。
但是……依然不及明水万一……
秀秀的左手抱着千紫,肩上是瘪瘪的行李袋,独自行走在江城最繁华的街道上。
虽然朱明当日并没有给太多提示,但是依灵均堂下四护法的地位,他们在白洲必然不会低调到被人找不到,那么,就不妨在最繁华的地方寻找他们来过的踪迹。
在江城的驿站住了一晚,物价之高超出了秀秀的想象,长此以往,必然坐吃山空,如此,也要找个谋生的方法了。
正想着,晃眼看到一间挺大的门面,黑色的匾额上面有三个字“易水榭”,秀秀心思一动,当时江夜眸同玄英说话的时候就曾经提到过易水榭,如此想着,径自走了进来。
二层楼的格局,楼上的雅间里可以一眼望到大厅里的客人,秀秀自知囊中羞涩,在一楼的一角坐下。店小二并没有露出店大欺客的模样,热情地上来问要茶还是要酒,秀秀道:“玉萝春可是有吗?”
店小二眼光一凛,随即笑道:“不巧,今天的玉萝春都被掌柜的要走了。”
“唉?”秀秀一奇,顺着店小二的目光望去,一名葛衣老者正坐在大堂正中的席上,身前的饭桌上摆满了种种美味肴馔,最惹人注目的,是放在桌上的酒壶有着整整九个。
店小二向她施个眼色,道:“那便是玉萝春了。”
方出得明水,秀秀还不懂得如何同外人打交道,虽然想要多问,却又怯于开口,便点点头,店小二瞥向秀秀瘪瘪的包裹,道:“姑娘今日第一次到咱易水榭来,就逢见咱家掌柜说书,也算是有缘,我先给姑娘沏茶,不要钱。”
秀秀点头,却也在奇怪他自称“我”,而不是笔记小说中惯常用的“小的”,可知易水榭在江城的地位不低,纵然是一个小小的跑堂也没有屈居人下之意。葛衣老者开口说话的时候,店小二已经将茶沏上来了。
净白的瓷壶茶碗,泡得刚好的茶水,秀秀低声道谢,那边店掌柜已经持筷子敲了一下桌子,似唱似说得道:“剑走轻灵!”
坐在秀秀身侧的一位客人道:“这易水榭葛老头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在他地盘撒野,这老儿怕是要糟。”
邻桌有人“哼”了一声,回应道:“兄台莫非没看出来,这就是易水榭当家的葛老头!”
先前说话的人脸红到了脖根,邻桌那人有心炫耀,又加上一句:“咱这顿酒可喝得值了,这葛老头是要说书呢!易水榭书酒双绝,玉萝春已是人间极品,‘书’尚在‘酒’之上,自然也绝非凡物。只是葛老头性情乖僻,多年不说书,今日遇见,委实幸运。”
堂下略显嘈杂,那人将食指在竖起在唇边,“嘘”了一声,道:“噤声,否则老头就不说了!”
那掌柜葛老头醉眼朦胧,将酒杯向桌上一掷,声音一高,道:“要说这四个字,就要分开来解,所谓‘剑’,持剑之人,必然要心中有剑;‘走’,是去势;‘轻’,是手劲;‘灵’,哈哈,就是个人资质了!”
白洲多怪才,这易水榭内也自然有现役或隐遁的剑客,也有几人赞许地微微点头,但更多的,只是伸长了脖子继续听,因为传言中,他这一番胡言乱语之后才是正剧。二楼上,一个青衫少年探出头来。
葛老头脸上的红又涨了一层,满是岁月刻琢的皱纹却好像减少了几条,葛老头向后一仰,道:“今天咱就说个使剑的。咱说白洲人,一辈子籍籍无名也就算了,要向有所名气,过的就是刀头舔血的生活,正因为此,实战中,拼的是一个眼快,一个手准,剑这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操纵的,先说,剑是兵刃中的君子,这君子,就难免有许多麻烦,单说‘剑走轻灵’这四个字,就啰嗦得又臭又长,可偏偏,这世间,就是有人擅长使剑,直似就是从那锻冶炉里跳出来,气势招数应变,俱皆非凡。这人的名字,诸位应该也都有所耳闻,老朽就先买个关子,大家猜是谁!”
这番言语却是从未在书中听过,虽然不懂,瞧葛老头说得乐呵,也不禁耐着性子听下去。
但听这时候堂下有个年轻人,大喊一声:“陈州府的谢家哥哥!”
葛老头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道:“那芝兰玉树的谢家,出的也确是名角儿,就是剑法太规矩了,咱说的这位,出手狠准快自不必说,最难得的还是纵然你是浸淫剑艺几十年,也万料不出那剑是从什么地方招呼,将去往什么地方。”
这一下众人都犯了难,陈州府谢家剑技冠绝白洲,在《四时书》中都有记载,这老头这般说话,莫非还有比他更好的?
“鬼娘子玉无双!”
不知哪儿又冒出一句,葛老头扭头看去,眯起眼睛来笑道:“这号人物,强的也就是个名头,不说也罢。”
这时秀秀听见不远处有人轻咳一声,那人桌上只摆了一壶玉萝春,两碟小菜,安静得犹如不存在一般,这时候清清嗓子,张口道:“郑霜华。”
这声音不大,却足够在座的每位都听到,那葛老头眯起的眼睛倏然睁开,却只是一瞬,又恢复了醉眼迷蒙的状态,笑道:“老头子一副骨头都废了一半,哪有闲心招惹这等远在雪域的人物。”
堂下一时嘈杂起来,众人纷纷询问:“郑霜华是谁?”
一位老者低声道:“那可是个天大的恶人,诸位想来都知道雪域,这个雪域,具体怎样,谁都不知道,只知道那还有个名头,叫做‘鬼之雪域’,是说其中人的行事之狠辣,无所不用其极,这郑霜华执掌的是灵均堂,是雪域的赏罚司,赏就不说了,这罚……”
这话说得玄乎,而秀秀也是第一次知道灵均堂是这种行当,但白洲显然太平惯了,也没人多想,就这时二楼的青衫少年道:“我幼时曾听说过一人,名唤作‘瞳如漆’,却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