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又是下了一夜的大雪,道路上几尺来厚的雪,一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直冲天穹。
碧影楼里一片安静,墙脚的几颗枣树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干秃秃的枝干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雪。叭哒一声,树枝受不住雪的重量,断落了下来,打破了碧影楼的沉寂。
一个穿着鹅黄色上衣,粉白色长裙的少女端着水,打开了房门。“姐姐,小姐起来了么?”声音脆脆的,带着三分童稚,扣人心弦。
“知暖,进来吧,我已经起来了。”四娘清冷的声音从房内响起,同样是十二岁,知暖天真可爱,而四娘,却带着不属于该年纪的成熟,蛾眉轻蹙,却又多生了一股风情,惹人疼爱。
“知暖,可是大好了?还要再休息几天么?”四娘望着眼前稚气未脱的小丫鬟,问道,却忘记了自己也只有十二岁,也是个半大的姑娘。
知暖放下水,在原地打了两个转儿。“大好了大好了,小姐你不知道,休息这几天日子,我都胖了一小半圈儿呢!姐姐说,我若再不出来走走,非得成了一个大胖子不可。”
知冷微笑着走上前来,将毛巾打湿了,递给了四娘。“平日里都是小姐惯得,再不打压打压这丫头,估计都不知道谁是主子谁是丫头了。”
“姐姐就知道说人家。”知暖嘟囔道。
平日里四娘并不喜欢人近身服侍,自己能动手的事情都会自己做了,绝不会假手于他人。知冷和知暖是四娘在西北的时候就买了的,从小跟着四娘,对四娘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
“侯府出来的丫鬟,那个抵不上半个主子?”四娘接过毛巾,洗了脸,淡声说道。
知暖则是抱着一大堆衣服走了过来。“小姐,您昨儿说今儿您要去郡主府,可是要穿哪件衣服?”
“就那套湖绿色的宫装吧,前面有朵很大牡丹的那套,前年里母亲送了我一对乳白色的玉石耳环,放在最里面的箱子了,样式都是不错的,知冷你找出来,知暖,你就给最梳个明德公主发明的那种发型吧,我记得你可是请了半天假,去和薛嬷嬷的女儿轻月学的。”
知冷径自拿了钥匙去开箱子,知暖则是吐吐舌头,乐陶陶的拿起桃木梳,为四娘挽起了发髻。
“小姐,您要戴点什么?这个金步摇呢?夫人说,这是吉祥阁最新的款式呢?”
四娘拿起几支普通的玉石簪子递给了知暖,“普普通通就好,我记得你给我做了个湖绿色的抹额?在戴个抹额,就不怕冷了。”
“诶呀,小姐,那是已婚女子戴的,您怎么能戴呢?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应该听您的,给您做来瞧瞧了。”知暖将几缕头发垂至四娘的胸前。“您还未及姘呢!怎么能戴那个东西呢?”
四娘淡淡的笑了笑。“所以不是教你改了么?快去拿来,我保证,戴出去绝对不会有人知道,那个是抹额。”
“你就依了小姐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姐一旦想要做的事情啊,就是十匹马,也拉不回的。”知冷为四娘戴上耳环,说道。
知暖只好依了,拿来抹额,为四娘戴上,白色的绒毛抹额,刚好挡住了四娘头顶的两个小髻,脑后的头发自然的垂着,淡雅而又不脱俗,清丽中带着几分可爱,明艳动人。“小姐真是神了,还真看不出这么漂亮的东西是抹额。”
起了身,四娘将前日晚上准备的几块小虎皮包好,自己亲自抱着出了门。
“知暖你且守着屋子,我和知冷去便好了。”
“是,小姐。”知暖拿来针线篮,坐在了暖坑上,仔细的做起了针线。
四娘带着知冷,径自出了府,门口早已有马车在那里等着,晨曦站在马车旁边,一边搓手一边踱着步子。看到四娘,急急忙忙迎了上来。“四小姐,您可是来了,夫人让我交待您,快去快回。回来了去永和堂坐坐,刚才大小姐身边的得力婆子一家已经到府里了,说大小姐已经到洛阳了,只是今年天气格外的冷,所以要拖延两天才能回到长安城。”
四娘点点头。“有劳晨曦姐姐了,烦请您带个话给母亲,女儿会马上回来的。”
“四小姐言重了,这都是做奴才的本分。”晨曦说完,便行礼退了下去。
知冷扶着四娘进了里面,马车缓缓的动了,朝湖阳郡主府驶去。
此刻的湖阳郡主府一点也不安静,下人们匆匆的来,匆匆的去,根本就顾不得别人。四娘站在郡主府门口,许久也不见有人来搭理。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个在湖阳郡主面前得力的丫头,待问什么,那丫头已经挣开自己的手匆匆跑开了。四娘心中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心里慌慌的,特别难受。
拉住知冷的手,凭着自己的感觉,直直地朝湖阳郡主的寝宫跑去。
湖阳郡主依在罗远的怀里,花容失色,一张脸刷白刷白的,大冬天的,却只穿了件里衣,全身都抖个不停。罗远的脸一会白一会黑,额上青筋暴跳,双拳紧握,牙齿打颤,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许久,罗远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把那贱人的女儿给我抱来!”
一个丫鬟匆匆抱来了一个孩子,放至罗远的手中,便匆匆退下了。怀中的孩子脸色腊黄,一张眼睛好奇地看着罗远,因为罗远的过度用力而大声哭了起来。
罗远闭上眼,举起孩子,正欲朝地上摔去......
“住手!”一个略显清冷的声音顿时在耳畔响起,罗远睁开眼,一个活泼可爱的少女立在自己面前,因为跑得太快而呼吸不顺,长相略显普通,唯独一双眼睛大大的,望着自己手中的婴儿满是惶恐。
罗远记得她是自己女儿中的一个,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哪个,“不好好呆在房里,你怎么来了?”
声音疏远,带着三分冷淡。四娘心中有些失望,不过还是抿抿嘴,淡声说道。
“父亲,她还是个婴儿,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
“哼,母债子偿!”
“她母亲犯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罪,竟然要父亲你杀她女儿抵罪!”四娘望着罗远,眼里盛满了愤怒的火焰。罗远心里一惊,望着颤抖的湖阳,竟然有那么一瞬间的沉思。是啊,她母亲犯了什么罪,让她的女儿来抵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