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廖青宁的性格,姐妹俩连沟通都成问题,更别说像同龄人那样谈笑聊天了。
因此,闷头坐了一会儿,廖青宁便识趣的起身告辞。
廖青衣的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令明月将她们主仆送出院子。
看着她婀娜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廖青衣才抚着胸口,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噗嗤……”一直站在廖青衣身后,作敛眉垂首状的老丫这会儿终于鲜活了起来,咧嘴笑着,露出一口细碎的小白牙。
这小家伙这些天吃得好心情也好,人也跟着胖了一圈,腮帮子肉呼呼的。
她夸张的一手揉着腮帮子,另一只手揉着胸口,道:“可把俺憋死了!这么老半天,俺连口大气都没敢喘!生怕吓着四小姐……”
“小姐,您不晓得,刚刚您和四小姐大眼对小眼的样子……哈哈,太好笑了……”
“哦,也不对。”说着,她苦恼的挠着小脑袋,想找出合适的形容词:“呃……四小姐就只顾低着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屋子的地面镶了花儿呢……”
这丫头!就没有她不敢说的话!
自从自杀事件后,大家伙都知道是她救了自家小姐一条命。所以,上下人等都对她格外优容,即便偶有小错,也没人敢深究。
渐渐的,老丫本身的性格便显露无疑,娇憨,乐观,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说白了,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
这样的性格,将来会不会被谁算计而不自知?
廖青衣看着老丫圆圆的小脸,忽然小小的抑郁起来。
不过,再一转念:毕竟有自己在身后罩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
这么想着时,她忽然好笑起来,自己这不是典型的杞人忧天吗?
看来,人要是太闲了就容易胡思乱想。
轻呼一口气,见老丫一边揩抹着桌子,一边指手画脚的学着四小姐廖青宁埋头闷坐的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叹道:“四妹妹这性格,还真是……”
可惜啊,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小美女,我见犹怜,却整个一闷葫芦。
也不知道她将来的老公要如何跟她相处?
“哦,小姐,天都快黑了。要不,俺到门房那边瞅瞅?”老丫心不在焉的抹干了桌上的水渍,然后,瞪着两只亮晶晶的眼睛,央求道。
“你这丫头……”
自从廖成将买来的家禽熏制成肉干后,时不时的偷偷带点回来,一是让大家尝尝味道,二来也让小孩子们解解馋——
他们只是临时寄住庵里,又不是出家人,每天青菜萝卜的,吃得人嘴里又苦又涩,一点味道都没有。
老丫自从吃过一次就上了瘾,没事就偷偷的拿出一块当零嘴吃,大家伙见怪不怪,装作没看见。
廖青衣窝在榻上,随手拿起一本游记翻看着,瞟了老丫一眼,道:“晚上吃多了爱发胖,尤其是肉干,吃多了不消化,小心肚子痛。”
“俺知道了,今天就吃几块,嘻嘻……”老丫嬉笑着,一窜一跳的朝门外跑:“那俺去了。”
……
廖夫人的院子。
傍着厢房的两间略显低矮的耳房里,廖青宁没好气的将粗瓷茶碗划拉到地上。
清脆的瓷器破碎声响,听在正朝着房门口走来的金姨娘耳朵里,令她身子一震,慌忙四下里张望了一番,除了吓得面无人色的冬菊外,确定没人注意到这边,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这才稍稍的放下来。
挥手打发了冬菊,她撩起帘子,三步两步进了屋,转过用屏风隔开的里间,压低了声音骂道:“好好的,你这是又发的哪门子疯?仔细被桑嬷嬷听见了,到时候又有一场气生!”
“……”廖青宁喘着粗气,使劲的揪扯着手里的绢帕,垂头不语。
“小祖宗,我只是让你去三小姐那里走一趟,说一句感谢的话而已!这到底是怎么了?你倒是说句话呀!”
“……”
金姨娘看着闷头不响的女儿,越发生气,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拽出帕子,淌眼抹泪的数落道:“可怜我熬油似的熬了大半辈子,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孽障,还八杠子压不出一个屁来!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
“你父亲到现在还生死不知,夫人又打定主意去边关……到时候,找不着老爷,我们母女俩可要怎么活呀!”
“……”
“眼瞅着你年纪一天天的大了……亲事还没个影子,到了边关,能有什么好人家?何况,家里又落到这步田地!但凡你是个好的,我也就不担心了,可看看你这个样子……”
“……”
“你说说,你整天闷声不响的,就这性子,可随了谁?将来可怎么当人家的媳妇?哪个婆婆能容得下你这样的?到那时候,又没有能跟着借光的好兄弟……哎哟,我这辈子还有什么盼头?”
“我……”廖青宁鼓足勇气抬起头,定定的看着金姨娘,似乎想说什么。
可是,嘴巴嗫嚅了半晌,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金姨娘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女儿,张了张嘴,忽然感觉心灰灰的,她无力的长叹一口气,一跺脚,转身出去了。
望着兀自晃动着的绣着花草的门帘,廖青宁攥紧帕子,恨恨的随手拿起身边的书本扔了出去。
这时,冬菊畏畏缩缩的贴着墙根进了屋,偷偷的瞟了一眼廖青宁,慌忙低下头,伸手去捡拾地上的瓷片。
“……野到哪里去了?”廖青宁沙哑着嗓子,问道。
冬菊吓得一抖,手指被瓷器拉出一条伤口,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你……是……故意的!”廖青宁越发生气,左右一撒目,看到桌上还有一只粗瓷茶杯,顺手抄起来,朝冬菊砸了过去。
茶杯砸在冬菊的肩膀上,吓得她妈呀一声坐在了地上。
……
“小姐,您不是常说晚上看书费眼睛吗?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您还是歇歇吧!”明月放下手里的针线,小声劝道。
“哦,什么时辰了?”廖青衣从善如流的放下手里的书,抻了抻胳膊,问道。
“都已经戌时了,要不,奴婢伺候您休息吧?”
“已经这么晚了吗?”廖青衣从半开的窗棂朝外张望了一眼。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什么都看不见。
想了想,她接着问道:“老丫还没回来吗?”
“奴婢也正惦记着呢!”明月站起身,走到门口,朝远处张望着,想了想,笃定的道:“从我爹他们住的山洞到庵里,一路上都是石阶,白天都很少来人,更别说晚上了。您放心,奴婢估摸着,肯定是那丫头跟我弟弟贪玩……”
明月刚说到这里,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朝着她们这个方向而来。
“小姐您瞧,这丫头就是不经念叨,刚一说到她,她就回来了!”明月听出脚步声是老丫,便放下心来,转头对廖青衣笑道。
“明月姐姐!”老丫跟明月打了一声招呼后,几步到了榻前,张口喘息着,变貌变色的道;“小姐,俺刚才又看见那几个胡人了!”
“胡人?”廖青衣一愣:“是那天在山涧挑水的时候碰见的胡人?”
“是啊是啊,就是他们!”老丫鸡啄米一样点头:“俺当时和虎子在一起,在山脚下的官道旁边,正烤蚂蚱腿吃呢,就见一群人骑着马呼啦啦的就跑过去了。”
“其中有一个家伙,长得黑黑的,盯着俺看了一眼,吓了俺一跳!还有还有……俺看见一个跟小姐一样漂亮的男人!”
“是真的明月姐姐,俺骗你是小狗!不信你明天问问虎子,他也看见了。”
“那个男人长得跟咱们不一样!总之比小姐长得还要好看那!身穿一件袍子,上头还绣着花纹,呼啦啦的,被风一吹……”
“哎呀,总之,俺看的连眼睛都直了……”
胡人!又是胡人!
三番两次的出现,说明他们就住在蟠香山附近!或者说,这些胡人就住在山脚下的盘山寺!
问题是,这些胡人来京城做什么?
这晚,带着疑问的廖青衣在榻上翻了许久,刚刚入睡,朦胧中,忽然有种被人盯上的直觉。
没错,是直觉!那一刻,她感觉浑身的寒毛似乎都竖了起来。
“谁?”她一把掀开被子坐起身,朝外面低喝了一声。
“小姐……”
自从自杀事件后,孟夫人不放心女儿,就责令明月带人守夜。
廖青衣想着自己的腿也实在不方便,只好点头同意,不过,因想着虽然是夏季,可毕竟地面湿冷,就在墙角临时搭了一个小床。
今晚,是明月守夜,她听到廖青衣的声音,迷迷糊糊的问道:“小姐,怎么了?”
“我刚才……好像感觉窗外有人……”廖青衣想了想,压低声音道:“你先别动,也别点灯……”
“那……怎么办?”明月哆嗦着,牙齿开始打颤。
“嘘……先别出声!或许是我听错了也说不定!先把衣服穿好……”
……
明月提着灯笼,主仆两人站在院子里,朝四下里查看着。
夜,静悄悄的,惟见竹梢风动,月影移墙,哪里有半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