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提着灯笼,战兢兢的查看了半晌,连墙角旮旯都找过了。可是,却什么都没发现,她疑惑的看着廖青衣,问道:“小姐,您是不是……做噩梦了?”
廖青衣看着她依旧苍白的面色,呵呵一笑,从善如流的道:“是啊是啊,我也是这么认为。”
但愿是做梦吧!
可事实是,她敢肯定,绝对不是做梦!
那种被人偷窥……不,是被蛇盯上的感觉,是那样的强烈,以至于现在想起来,后背还冷飕飕的!
廖青衣拄着拐杖,遥望着苍灰色的夜空,抿紧了唇角。
既然什么都没有,那就当做是一场梦吧!
第二天,主仆两个人起床后,打着哈欠,看着互相间的熊猫眼,相对苦笑。
吃过早饭,廖青衣倚在窗前,呆坐了一会儿,想了想,道:“整天蹲在屋子里,闷也闷死了,扶我到二门外转转吧!”
“小姐,您还是带上惟帽吧!”明月看着廖青衣的光头,小声的建议道。
“哦,也好。”
帷帽是桑嬷嬷特意为廖青衣做的,帽檐四周缝着黑纱,遮的严严实实,一直垂到肩膀。出门的时候戴上,只要是不穿标志性的袈裟和皂衣,什么都看不出来。
正是尼姑们做早课的时间,木鱼声声,梵音袅袅,伴着山上清脆的鸟叫声,让人心情轻松了不少。
吐出一口浊气,廖青衣坐在石阶上,手搭凉棚,眯起双眼,朝盘山寺的方向打量着。
“小姐,您看那里……”老丫站在廖青衣身后,手指着通向山下的石阶嚷嚷道。
蟠香庵的石阶依着山势修建而成,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蜿蜒曲折,一直通到山下。
石阶上,远远的走过来三个人。
确切的说,应该是两个大人,外加一个蹦蹦跳跳的孩子。
“那是虎子……哦,还有廖管家……另外那个,奴婢见过,是铺子里的管事,好像是姓金!”
金掌柜来了?廖青衣的心里大喜。
孟夫人自从打算去边关后,就令管事们一边盘点库里的存货,一边将铺子出卖的消息放出去,价钱差不多就出手。
这个金掌柜,管理着家里在京城的所有生意,这个时候来,莫不是铺子卖出去了?
要是那样的话,他们也好早点准备启程……
“小姐,要不,咱们先回吧!”明月远远的看着自己的小弟,脸带笑意,想了想,建议道:“我爹他们看着离得近,可也要等好一会儿才能上来呢!”
“不用,就在这里等等吧!”
将近两刻钟,才见廖管家一瘸一拐的带着金掌柜的来到近前。
“姐姐——”虎子离得老远,就对着明月挥手叫着。
明月笑着应了一声,又不放心的喊道:“你慢着点,仔细别摔了!回头让娘揍你!”
廖管家和金掌柜显然累得不轻,喘着粗气,汗水顺着脸上往下淌。
看到明月和老丫,再看到拄着拐杖的廖青衣,两人都是一愣。
尤其是金掌柜,虽然远在京城,但还是听说了三姑娘剃了头发做姑子的事。
因男女有别,加上京城离蟠香庵离得又远,所以,自从她们母女寄住蟠香庵后,还是第一次见到。
想起出嫁做姑子的话,他下意识的朝廖青衣的头顶扫了一眼。
可是,隔着黑色的惟帽,也看不出什么。他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微笑着道:“三姑娘!”
金掌柜,全名金槐清,他的父亲原是廖老爷子延请的幕僚,所以,他自小就在廖家长大。
因他生来厌弃八股,长大后,进了几次考场,却连个秀才功名都没挣上,一怒之下,撕了书本,主动提出为他们这一房打理铺子。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金掌柜从学徒做起,如今已经是铺子的总掌柜,掌管着他们这一房在京城的所有生意来往。
廖青衣虽然戴着惟帽,但仍然注意到了金掌柜那探究般的注视。大方的一笑,也抬眼看着金掌柜。
金掌柜今年四十岁左右,身材略有些发福,稀疏的头发,在头顶绾成一个小小的髻。身上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蓝衫,皱皱巴巴的,上面满是灰土,想来是连夜赶路来到蟠香庵的。
廖青衣犹豫了一下,问道:“金掌柜,听母亲说,她一个月前就让你转手卖掉京城里的所有店铺……”
看金掌柜风尘仆仆的样子,莫不是中间出了什么事?
“三姑娘——”金掌柜提起这件事,眉头立即拧成了一个疙瘩,迫不及待的道:“小人就是为这件事来的,府里的老太太也太不像话了!她……”
金掌柜刚要接着说下去,才想起三姑娘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便呐呐地住了口,视线征询般的投向了老管家廖成。
廖成看着廖青衣,略微犹豫了一下,才说道:“金掌柜就是为这事儿来的,咱们在京城的铺子,倒是卖出去两家,剩下的……咳!”
长叹了一口气,廖成恨恨的攥起了拳头,道:“剩下的几间铺子,有几个咱们从前认识的生意人,先都说好了价钱,就等着兑银子了……”
金掌柜昨天傍晚出的京城,整整走了一夜,连气带累,都快把他憋疯了,因此,抢过廖管家的话,道:“前天,老太太忽然派了几个管事的,带着一些小厮,整天守在铺子里,虎视眈眈的,只要看见买东西的或者来看铺子的,就二话不说直接轰出去……”
“咱们铺子里的伙计实在看不下去,就跟他们吵了起来,昨天还动了手……”
廖老太太想干什么?想阻止他们卖铺子?还是根本就是想打几个铺子的主意?
廖青衣气得涨红了脸,袖子里的双手紧握在一起。
“老太太这是……”明月也气得直喘粗气,想了想,小声的道:“奴婢记得,咱们在老宅的时候,老太太就曾经和夫人提起过铺子里赚的钱……”
“公中的铺子生意好像都不怎么样……所以老太太早就打过咱们铺子的主意……”明月进一步的提醒道。
“实在不行,咱们就告到官府去!让那些大老爷来管!”估计在老丫眼里,官府的大老爷最最厉害了。
到底是小孩子!
他们这一房,亲家老爷获罪,自家的主子生死不明,若是追究起来,这铺子能否保住都很难说!
所以,躲着官府都来不及,哪敢主动往前凑?
其他几个人对视了一眼,无声的苦笑。
若是铺子被廖老太太霸占了去,没有银子,他们拿什么去边关?
“小人过去找管事的理论,他们说是老太太令他们去的——老太太说,大老爷不在家,她要替他守住最后一点家底……还说……还说夫人没安好心,想卷了财物……”
原话是——想卷了财物带着女儿另嫁汉子!
实际上,这话是廖大姑说的,但在金掌柜的眼里,廖大姑和廖老太太都是一丘之貉,没有什么区别。所以,他也懒得解释。
金掌柜和廖斌从小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加上他又自诩半个读书人,这样的话,对着廖青衣一个姑娘家,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可即便他说的含糊,廖青衣也从他的神态语气中猜出个大概意思。
呵呵,这老太太,还真是应了民间那句谚语——隔层肚皮隔层山!到底不是自己的亲娘!
算计着他们的家产,还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哈!怕她们母女席卷财产逃走……改嫁!
哪里是怕她们逃走,此举,分明是逼她们走,而且还是两手空空的离开!
那样的话,所有的财物,也才能名正言顺到她的手中!
没有这些铺子,就没有银子,她们母女难不成一直龟缩在蟠香庵,靠喝西北风活着?
这老太太,这是在往绝路上逼她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