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要俺说你就不该回来。”
三星娘把包袱往炕上一扔,坐下不说话。
“你就这么认输了么?”
“你懂个啥。”三星娘没好气的瞪了自己的兄弟一眼。
“他不懂,你懂。你懂,咋好好的日子还不好好地过!”
“娘,您就别说俺了成不,俺这儿正闹心呢。”
“成,俺不说。”三星的姥娘把一张红纸从枕头底下抽出来,递给三星娘。“这是咱村老刘家大小子的生辰八字。”
“他家给送过来了?彩礼的事情说过了没有?”三星娘接过红纸来,像模像样的看了看。
“他爹说了,先给咱一只羊。”
“咋才给一只羊,不是说好了给三只的么?”三星娘把红纸折起来,装在衣服口袋里。“回去找三星给俺念念。”
“他爹说,还能再商量商量。”
“商量个啥,要是不给三只羊,这门亲咱就不结。对不,姐?”三星娘的兄弟,倒是明白自己姐姐的心思。
“嗯,娘。俺兄弟说的对着呢。”
见他娘不吭声了,三星舅舅说“姐,俺明天跟你回去,一准儿能把那钱给你要回来。”
三星娘看了一眼,眼前自己这个愣头青兄弟“这事儿,还用不着你。”
“瞧把他给能耐得,”三星的姥娘指指三星舅舅,看着三星娘说,“你们村儿当真要放那啥影的?”
“是电影,娘。”
“电影是个啥东西?”
“明天俺接你去看看。”
“这大老远的,俺咋去么,不去。”三星姥娘嘴上说着不去,眼睛里却充满着渴望。
“娘,俺背着你去”三星舅舅在一旁拍拍自己健壮的胸脯。
……
其实三星娘从家走出来的时候便有些后悔了。晚上,躺在炕上她是怎么也睡不着。恨不得夜里就从西未村赶回自己家里去。她想“孩子也不知吃饭了没有。还有那死鬼,也不知道他现在咋样了。”
三星爹干啥呢?屋里没有点灯,三星和三星的弟弟躺在炕上睡着了。三星爹一个人坐在炕上抽烟,那烟丝从嘴里进去,便有一丝一丝化不开的苦味停留在他的嗓子眼里。他看见他娘屋里昏暗的灯光一直那么亮着,心里不知为啥总有些不是滋味。他坐在那里想起来许多以前的事,那些事仿佛就像昨天刚刚发生过似的。越想这心里越是烦躁躁的,他干脆披了衣裳走出来。
“啥天气么,咋还憋闷闷的。”三星爹自言自语。
三星爹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大志家门口。大志家屋子里面没有点灯,“这么早就睡下了么?”三星爹寻思了一会儿,也没有出声,就走开了。
村外山脚下倒是很亮堂,夜里还有人在不停忙活着。三星爹远远地看见魏布宝在那儿吆喝什么。
“瞧他那德行。”三星爹怎么也想不明白凭啥他魏布宝就只给了自己一百块钱。那可是好几棵的大树啊,就值那么一张钱么?但是大志爹没说什么,其他的人们也没说什么,他还能再说什么呢?
村子里还是很黑的,今天晚上没有月亮。家家户户熄了灯之后,似乎再也见不到一点儿光亮。三星爹往回走着,突然唰的一下子,周围亮了起来。那亮光让他眼晕。他用一只手挡了前面,眯起眼睛来看。不是别的,是人家家里也装上了电灯。
“谁家呢?整的也太亮了。”
三星爹刚想喊,那个“谁”字便像一根鱼刺一样,梗在了嗓子眼。他看见自己兄弟从屋里走出来,挎了一个木桶进屋去了。
“这么快就装上了?”
“怕是这村子里最早装灯的了吧。”三星爹的心里酸酸的,还一扎一扎的,就像是刚才那根鱼刺一不小心扎了下去,恐怕越想拔出来便会扎得越深,越痛。
惨白的灯光熄灭的时候,三星爹觉得眼前一黑,仿佛什么也看不见了。原来很清楚的路,现在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三星爹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了。他只觉得自己身上已经被汗湿透了,浑身焦躁难耐,像是一团烧着的火一样。
一头扎在凉凉的河水里,他觉得自己心里舒服多了。就连早上的伤口,现在也不觉得疼了。他好像看见自己的爹正站在水里跟他微笑。于是,他也把脸贴在水上傻呵呵地笑。然而等他再去看时,好像又怎么看不见爹的那张脸了。
三星爹不知道当他离开的时候,有一个人正偷偷摸摸地向河边走来。赵翠花今天夜里,一直没睡。她也没有看见赵大槐的影子,“进了一趟城,心还野了不成?”赵翠花实在热的难受,便也趁着夜里人少,想到河里痛痛快快地洗洗。
这个季节山里的河水,很是有些凉了。赵翠花一下到水里,就觉得有一股凉气从脚底钻入了心窝。她浑身湿淋淋地拎了一条手巾往家走。
刚一进院子就看到自己的屋里点着灯,窗户上映着一个男人的身影。
赵翠花自言自语“这死鬼,还是来了么。”嘴上骂着,心里却还是有那么几分得意。
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灯突然熄灭了。“死鬼,你咋还熄了灯了呢?”赵翠花走进屋来。
屋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黑暗中只听到粗重的喘气声,和吧嗒吧嗒的砸吧嘴的声音。赵翠花向着炕边摸去,她摸黑上了炕,可是却没有摸到赵大槐。不知是不是刚才在河里洗过澡的原因,她觉得屋子里仿佛也一下子凉爽了不少。她想点着灯,却怎么也摸不到火柴。“死鬼,你这是整的哪一出呢?”赵翠花正纳闷“怎么还不见这死鬼扑上来呢?要搁在往日他可是早就等不急了。”就在这时,赵翠花的衣服,一下子掉在了炕上,就像是被风突然刮走似的。接着赵翠花也倒在了炕上,一只冷冰冰的手在她身上游走,她觉得浑身发冷,就像是被扒光了扔到了雪地里。就连鼻孔里呼出的气体仿佛都凝结成了冰。
就那样身体上面压着一块沉沉的大冰块,躺在一个冰窖里。不一会,赵翠花就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