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学校的黑板，比未村的不知道要光滑多少倍呢。”
大志站在讲台上擦黑板，那白色的粉笔灰轻盈地飘落在他的鼻尖上。
“啧啧，七十五个学生……”
他这还是第一次坐在在这样宽大敝亮的教室里。第一次站在这高高的讲台上，做值日生。这也让他觉得很有些自豪呢。
他总是担心黑板擦的还不够干净。就一直站在那儿，东瞅瞅，西抹抺。
马东东和王小斌在教室后面推推搡搡的。
负责班级纪律的女班长，戴着亮晶晶的红发卡。
她站在讲桌前，一遍又一遍地，使劲扯着嗓子喊：“老师快来了，你们都别闹了。”
可是，根本就一点也没管用。
马东东和王小斌就好像当这女班长压根儿不存在一样，干脆在教室里追追打打起来。
马东东跑在前面。
他突然踢过来一张凳子，挡住了王小斌的路。
王小斌一个急刹车，不由得推了一下旁边的课桌。
桌子失去了平衡，倒向前面，磕痛了前面女生的胳膊，那女生发出刺耳的一声尖叫。
她转过身子，瞪着王小斌，骂道：“有病啊，你！”
桌子上的课本和文具撒落了一地。
王小斌站直了身子，用手指指马东东。
马东东哈哈大笑着说：“他就是有病，他快翘辫辫了。”
王小斌冲到前面去抓住了马东东的胳膊。
王小斌的坏笑声，马东东的大叫声，女生的叫骂声，尖叫声，摆放桌椅的嚓嚓声，拾起文具的哐当声，一时间充满了整个教室。
讲桌前女班长已经近乎哀求的声音，弱弱地，被淹没在了这一片嘈杂声里。
女班长生气地走到门口的马东东和王小斌跟前“你们俩要是再闹，我就去告诉班主任。”女班长使出了她的杀手锏。
王小斌推了一下马东东，做了个鬼脸说：“听见没有，她要告诉班主任。”
“哎呀，我好怕怕呀。”马东东故意装出一种娘娘腔。
两个人肆无忌惮地笑着。
马东东趁着王小斌不注意，将王小斌向他身后的女班长身上使劲地推去。
就在这一瞬间，女班长恰巧站到了讲台上面，幸运地避免了一场尴尬。
王小斌没有像马东东预想的那样，撞到女班长的身上。而是向后趔趄了几步，倒在讲桌上。碰掉了讲桌上的粉笔盒。
女班长蹲在地上捡粉笔，表情像快哭的样子。
大志也放下手中的板擦，帮女班长捡掉在讲台下面的粉笔。
声音好像突然变小了，教室里慢慢安静下来。
“你们听不见上课铃响吗？”语文老师已经站在了门口。
语文老师姓郝，他是今年刚从师范学校毕业的。不过学生们平时更喜欢称呼他，“语文老师”。
“语文老师，他们……他们……”女班长眼睛里噙着泪花儿，指着马东东和王小斌，说不出话来。
“马东东，王小斌，怎么又是你们俩。”郝老师走进来。
“瞧这乌烟障气的，连上课铃声都听不见了。”
大志把捡起的粉笔放在粉笔盒里，坐回自己的坐位。
郝老师捡出来一根摔断的粉笔拿在手里。
“看看你们俩，再看看人家。”郝老师用赞许的目光看了一眼大志。
大志低下头。
老师这样说他，他都感觉到有点不好意思了。
马东东和王小斌满不在乎。
碰碰这儿，磕磕那儿，还故意碰歪了大志桌子上的语文课本。他们摇摇摆摆地，半天才晃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郝老师的语文课上的实在好。他总是能让大志产生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这节课讲得是朱自清的《背影》。不知怎么的，经过好郝老师的讲解，大志仿佛真的看到了朱自清笔下所描绘的那位父亲。
尤其是郝老师那富有感情的朗读:“……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我赶紧拭干了泪。怕他看见，也怕别人看见。”我望着他走出去。他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我，说：“进去吧，里边没人。”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再找不着了，我便进来坐下，“我的眼泪又来了”。……”
郝老师读到这里的时候，大志总感觉到他的声音好像就有些哽咽了。
大志突然想起了来城里上学时那天早上的情景。
三轮车都已经开出一大截子了。大志无意间一回头，看见爹一个人拄着棍子，还那样弯着腰恋恋不舍地站在村口。
一直到车开的很远很远，远的再也看不见村口，看不见未村。
……
大志的同桌是一个留着短头发的假小子。
她捅捅大志的胳膊，偷偷地传给他一张纸条。
大志疑惑地看看她。
她指了指后面。
大志回过头去，马东东斜着眼睛，挑衅地看着他。
纸条上歪歪扭扭地画着这么几个字。
“小子，你给我等着。”
大志把纸条揉了揉，装进了裤兜里。
……
“你恐怕是要倒霉了。”放学的时候，同桌悄悄对他说。
大志不相信。
他觉得自己又没招惹马东东。
除了值日的同学，其他人都走了。
马东东和王小斌也不在教室里。
大志舒了口气，走到讲台前。他可不想刚来城里上学，就跟同学打架。
大志蹲下身子去拣地上得粉笔头。
一双黑色的运动鞋踩住了他的手指。
大志抬起头看见马东东乐得快要变形了的脸。
“你干啥，我又没惹你。”大志使劲用手推开马东东的脚，站起来。
“小子，你还敢顶嘴。”还没等他站稳，王小斌就在他胸口使劲给了一拳。
大志攥紧了拳头。
“老师来了！”一个扫地的女生喊了一句。
马东东和王小斌走出门去。
大志蹲在地上继续把剩下得粉笔头一一拣起来。
在未村,这样的粉笔头还可以用上好几天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