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美美理发店的地下室。
如果不是刚刚从外面走进来,如果不是刚刚还感觉到外面刺眼的阳光,你肯定不会意识到现在外面还是白天,是正午。
明媚的阳光和这里无缘,淡淡的月光也和这里无缘。
一束束幽暗的橘黄色灯光,不停地在粉红色的墙壁上闪烁,就如一双双摄人魂魄的妖媚的眼。
空气里弥漫着各种烟草味儿,混合着刺鼻的香水味儿,还有淡淡的脂粉味道。萎靡不振的气息,永无休止的欲望,在这里恣意地生长,泛滥,蔓延。
魏布宝从美美理发店的地下室里走过,手里拎着他的小黑皮包。
他身后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男子,穿着花格子衬衫。魏布宝管他叫豹子。
“玫瑰姐已经好几天没有来了。”豹子甩了甩他那一头蓬松的绿色长发说。
魏布宝边走,边盯着过来过去的那些姑娘们的长腿看。好家伙,那细细的鞋跟儿足足有十五公分那么高。
每一个被豹子一把搂过来的姑娘,都会好不吝啬地在他脸上留下一道鲜红的唇痕。豹子不断地用他独特的方式,跟那些姑娘们打着招呼。
有一个姑娘,在走廊的那头出现了,她走得小心翼翼,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踩上一条可怕的大蛇一般。
她没有穿高跟鞋,也没有主动跟豹子打招呼。
姑娘五官端正,个子高高。虽然没有穿高跟鞋,身材却仿佛比其他的姑娘还要修长。
她两眼直直地,推开了旁边那个房间的门。
“杏儿。”豹子快走了两步喊住了她。
姑娘在门口站住了。她转过身来,嘴角边露出一丝不易觉察到的微笑。
豹子站在姑娘面前,一只手叉在门口,一只手揽住了姑娘细细的腰。
“杏儿,不喜欢就不要太勉强。”他把脸贴在姑娘耳边,悄悄说。
姑娘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起来。
她摇摇头,想要进屋子里面去。一不小心,绊在了豹子的腿上,险些摔倒。
豹子赶忙扶住了她。
里面的那个男人不知道门口发生了什么事,探出脑袋来往门口张望。
豹子笑着对那男人摆了摆手,告诉他没事,示意他坐回去。
“去吧,杏儿。”他抚摸了一下姑娘直直的长发。
豹子手指上的两个大金板指,金灿灿的。仿佛随时会灼伤人的眼睛。
那姑娘就像一只温驯的小羊。得到了主人的指令,便乖乖地走进了屋。
门轻轻地掩上。
“这姑娘?”
魏布宝好奇得问。
“新来的,叫小山杏儿。”豹子指着自己的眼睛,摇了摇头。
原来,她看不见!
怪不得总觉得她的目光直直的,呆呆的。
刚才屋里面的那个男人,魏布宝倒仿佛是认得的。他好像就是未村那个跟自己卖过几块地的赵大槐。只是,未村的赵大槐咋可能在这里出现呢?
里面的男人就是未村的赵大槐,这个一点错也没有。
早上,他和大志坐着同一辆车进的城。
只不过,赵大槐并没有看清楚站在远处的魏布宝。
刚才门口被豹子和山杏挡住,他只是模模糊糊看见那里站着个人影,却并没有看清楚那人的相貌。
高个子姑娘走进屋来,赵大槐的心里虽然有些紧张,却也犹如一头发情的公兽一般急不可耐,他扑上去就将姑娘摁倒在床上。他花钱来这种地方,就是找乐子来的,可不是么。至于其他的事情,他哪里有啥闲心去考虑呢。
精疲力尽的赵大槐躺在那张白色的双人床上,看着一旁正在穿衣服的姑娘。便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
他伸出一个巴掌在姑娘眼前晃了晃,那姑娘的眼珠一动不动。就跟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瞎子。”赵大槐心里想道,“他娘的,这真是一家黑店。居然弄个瞎子来糊弄老子。”
顷刻间,赵大槐便感觉到自己像是吃了什么大亏一样。觉得刚刚那一百元钱花的也实在是太冤枉了。
眼前的这个姑娘,只不过是个子稍稍高一些。但是光个子高又有什么用,像李琴琴那样皮肤白白的,脖子滑滑的,胸脯高高的,那才叫勾魂呢。
越是得不到的,咋就越惦记呢。赵大槐终究还是惦记着李琴琴。
“那小娘们,心可野着呢。”赵大槐想起来上次花了二十块钱给她买的那条血红色的链子。
二十块钱,居然连手都没让他摸一下。
姑娘摸进卫生间去洗澡,她把水龙头打开。抱着头蹲在墙角,眼泪像泉水一样地涌出来。
“豹哥。”姑娘嘴里呢喃着,脸上的肌肉在痛苦中抽搐。
昨夜的温存,依然如在眼前。她已经是豹哥的女人,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是豹哥救了她,她的命是豹哥给的。她不能让豹哥为难,就算是让她去做一些她根本不愿意做的事,她也只好都认了。
她不知道外面的那个男人是个什么样子,她的眼睛看不见。但是她心里很明白,不管那男人是人还是鬼,“山杏,从今天起,你就已经不再是远来的你了。你是一个肮脏的女人。”
她站到打开的水龙头下面,冰凉的水刺激着她的身体,无声的眼泪流淌着她内心的苦楚。她好想用自己的眼睛看看现在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世界,她也好想用自己的眼睛看看她的豹哥。可是,一切都将不可能了。她不想回忆起可怕的那一幕,她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脸,“哇哇”地大声哭起来。
过了一会,她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一下。她把有些蓬乱的头发往耳后掖了掖,无意间触摸到自己的耳朵。这一个动作让她马上意识到自己耳朵上少了一只耳环。
那耳环是昨天夜里豹哥亲手给她戴上去的。
“咚咚咚”有人敲门。
“杏儿,你在里面吗?”是豹哥的声音。
山杏一边答应着,一边打开了门。她就如一朵刚刚在牛奶中洗过的荷花一样站在了门口。
“杏,你在里面干嘛呢?”豹子忍不住在她额头亲了一口。
“没干嘛。他,已经走了吧?”山杏像是在问豹子,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豹子没说话。他叹了口气,紧紧地把她拥入怀中。
山杏这会儿就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伏在豹哥的胸前,身体在微微地颤动,眼泪止不住扑簌簌地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