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村西面的山上,有一个青石洞。
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现在正猫在石洞里看一本很好看的图画书。这是小女孩从她上学的弟弟那儿偷偷拿出来的。她很喜欢这本图画书,那里面有好多好吃的食物,干净的房子和漂亮的衣服。有一些奇怪的东西,她都不知道它们是从什么地方来,也不知道它们是干吗用的,那都是一些她从来没有看见过的东西。她喜欢抚摸它们,抚摸图画上的人,图画上的房子,还有那些小动物,并且会在心里悄悄跟他们说话。她最喜欢里面一条白色的小狗,它每天都会守在一个小男孩的身边,有时还会帮他捡回被水冲走的鞋子,晚上它就和小男孩腄在同一张床上。有那么一次,小女孩做梦,梦见自己抱着那只白色的小狗在软软的床上睡着了。那是一个很美的梦!就像山上的那些野花一样,现在这图画里面的一切,也都成了小女孩的好朋友。她喜欢和它们在一起。
这个小女孩生下来似乎便没有名字,也或许有过,只是未村人早已忘记了。人们习惯了喊她〝丑女〞〝丑八怪〞。据说,在她出生的时候,就克死了和她同一属相的爷爷;六年后,又克死了她的父亲;就在去年,连她的妈妈也被她克死了。
“下一个就会轮到你。再下一个……”巫婆对丑女的奶奶说。别的都还罢了,单有一个人,是丑女奶奶日日担心的。那就是丑女的弟弟,丑女奶奶的孙子,那可是他们魏家唯一的根。丑女奶奶深怕,丑女会把什么不测带给他。
不光丑女奶奶,整个未村人都有点恐慌了。
“留着她,早晚还要出事!”
“就是一个扫把星!”
“搞不好,全族人都要跟着倒霉的!”
“不能把她留在村子里!”
……
去年的年底,当其他人高高兴兴准备过新年的时候,丑女被赶出了家,赶出了村子。稀稀落落的爆竹声,不知从哪里响起,又在何处消失,它似乎也想要表达某种快感,但是管它想怎样,随它去好了,又有什么关系呢。因为,今年十三岁的丑女是听不到那爆竹声的。她生下来就是个聋子,正如她生下来就有满脸的红色胎记一样。
丑女在未村人的心中,也许早就成了一个不祥的人。现在大家只是更不想靠近她,唯恐触霉头,唯恐沾上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所以,如果没有什么事儿的话,大家是不会到山上的青石洞这一带来的。
当丑女正沉浸在她的小快乐里时,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冲进了石洞。其中一个一把揪住丑女乱蓬蓬的头发,把蹲在地上的丑女揪了起来。丑女想要挣脱,却被抓得更痛。她本能的想把那本图画书藏到身后。不想,却被另外一个男人夺了过去,他翻了几下又扔在地上,嘴里还骂了句什么。他们把丑女推倒在地,像捆行李似的将她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捆了。
丑女被抬到雨神庙前,那里被围的水泄不通,城隍庙前,围满了等待祈雨的人们,其他三个村子里的大人们大部分也都在场。围观的人们自动让出来一个通道,于是丑女看见有好多攒动的头都在向前探出,好多的脖颈仿佛被什么东西揪长了一样,就好像图画里争着抢食吃的鸭群。丑女觉得他们很可笑!
丑女被扔到了地上。她就如那已经被捕获,马上就要被宰割的猎物一般。丑女抬头看见了奶奶和弟弟,他们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脸上毫无表情,像是也被做了法。
巫婆走到丑女面前,丑女觉得那巫婆像鬼一样可怕。巫婆是有很高造诣的“生物学家”,只是稍稍抬抬眼皮,便能鉴明一个物种的优劣。
巫婆皱了皱眉,说:“实在太丑,龙王是不会收的。”
有人冲着丑女的腰部狠狠踢了一脚!那意思,仿佛在无声地抱怨,“谁让你这么丑的!”
已经准备好正待点燃的火把,又被撤了下去。
这时人群里有点骚动了。现在,因为她的丑陋,人们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样惩罚这个祸害了。人们不知道怎么办,才能消除龙王的怒火;人们更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做,才能让雨神明白他们祈雨的这份虔诚!他们个个仿佛是已经被火炉烤蔫了的白薯,想尽办法想要改变处境,却又是多么地不知所措!
“鞭笞!”一位长者终于发话了。
“不要死在这里!”另一位补充说。
河伯,龙王,山神,城隍,都被编写了名字,挂了白牌。巫婆在那儿披了头,赤了脚,正要做法。祈雨的人群跪拜,磕头。巫婆挥动了手中的法器,于是锣鼓再度响起。虔诚的人们跪在地上,对天祈祷。两个壮汉向着丑女走过来,他们手上拿着拇指粗的藤条。一群****着上身的男人围着壮汉和丑女跳舞。两个壮汉一人一下,轮流抽打滚在地上的丑女,仿佛每多打一藤条,老天爷便会多赏一点雨。那锣鼓的节奏,和那舞者的步伐,以及这藤条的频率,是那么地和谐统一。然而此时此刻,围观的人们实在没有心情来看这场“精彩”的演出。他们也是参与演出的一分子,他们需要竭尽全力……
几个孩子跑到那里的时候,锣鼓声已经停下来了。
随着长者的一句“拖出村外!”演出仿佛谢幕了一般。
人们陆陆续续的四散开去。
捆绑丑女的绳子已经被打断,血迹斑斑地散落在地上,丑女就像陷阱中奄奄一息的小鹿,静静地蜷缩在血泊里,不再挣扎。
丑女又被那两个抬她来雨神庙的人拖出村外,扔到了草丛中。几个孩子好奇地远远跟在后面看。
“都回家去!”一个男人冲那群孩子嚷了一句。
孩子们开始争先恐后的往各自的家跑,仿佛怕被狗撵上是的。
丑女的弟弟也在人群里,他回头去看密密的草丛,那里没有一点动静,什么也看不到了。于是,他也扭头跟着其他的孩子拼命往家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