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允儿的黑色周末很快就到了,东方达文果然打来电话催她。她正在换衣服,左选右选都没有合适的。这些年过的太拮据,也极少有社交应酬,前几天听达文的口气,这次party好像很隆重,她总不能穿着T恤短裤。
电话那端的东方达文很急的样子,吼了一句:“快点下来,我在楼下!”
“啊?哦……”允儿哆嗦着挂断电话,无奈只有胡乱抓了件连衣裙换上。
这条裙子还是闵浩送她的,雪纺绸的料子,缀着繁复的蕾丝边。她说不上特别喜欢,但它花掉了闵浩当时半月的工资,她很感动因此格外珍视。
顾不上仔细整理,顺手扎了个马尾巴就跑下楼。闵浩因为晚上有饭局所以不在家,她不敢想象哥哥看到东方达文开着法拉利来大东道会是什么反应。幸好闵浩不在,关于她和达文的事,能瞒一天是一天。实在瞒不住,她也只有拿把剪刀顶在脖子上威逼利诱了。
大东道的居民区狭窄的好似耳道,弯弯曲曲不说,一到夜里连盏明亮的路灯都没有。东方达文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将车子妥当停稳,他坐在车里,摇下车窗望着楼上季家的窗口。万家灯火相似的灯光,可他还是能准确分辨,甚至能依稀看到季允儿映在窗帘上的剪影。他明知自己是幻觉,这么远,他的视力也没那么好,可仍是紧盯着那扇窗,不自觉的屏住呼吸,直到窗口的灯熄灭。
他收回视线,闲闲点燃一支烟吸着。他喜欢在等待的时候吸烟,一支烟大概五分钟,足够平息他心内的焦躁。很久以前,他也是吸着一支烟眼睁睁看着一个人从天台纵身跃下。三十几层的大楼,从起跳到跌落,也只是瞬间。活生生的一个人,走向死亡的时间甚至不及吸完一支烟。
达文缓缓闭上眼睛,车载广播里播着柔缓的轻音乐,他宁愿刚才的回忆是一场噩梦的片段,只要睁开眼就不复存在。
季允儿走到车旁,发现东方达文在车内闭目养神,半截烟夹在手指间,有燃烧的烟灰落在他的阿玛尼西裤上。她看着心疼,急忙从半开的车窗探进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
“喂!醒一醒啊,你裤子要破了!”
达文睁开眼看见是她,眉毛就拧起来:“还啰嗦什么?快上车!”
“又不是赶飞机,催命一样!”允儿嘟囔着打开车门坐进去,达文绷着脸,一脚油门奔驰而去。
路上,她收到西狸的短消息,问她在哪里。她回复说,和达文一起在路上。西狸很久没有回应,最后发来一个简短扼要的“嗯”字。她盯着这个字看了半天,仿佛看见夏西狸冷淡的眼眸。
短消息真是伤人,因为看不到对方的表情,所以只能胡思乱想。
派对安排在一家私人会所,位置实在是偏的厉害。下了车,允儿竟然有被拐去荒郊野岭的错觉。四周夜风阵阵,暑气一扫而空。训练有素的侍者想必是认出东方达文,谦卑而惶恐的将他们引进去。包厢门打开的瞬间,待看清那一屋子的人,季允儿简直有抱头鼠窜的想法。
夏西狸、蓝诗琳还有声称有饭局的哥哥季闵浩,全都看着姗姗来迟的他们,而且不约而同的瞪圆了眼睛。夏西狸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蓝诗琳眼里有不可置信的惊讶,季闵浩的眼神幽深幽深,直直的看着季允儿,脸色灰暗。如果现在掉头跑掉,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蓝诗琳第一个反应过来,亲热的牵起允儿的手,笑眯眯的说:“原来小妹就是东方洗手的金盆。”
允儿茫然的看着她,蓝诗琳愉快的捂着嘴大笑:“东方说要带女友过来,我们都在猜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纵横花丛无往不利的东方先生金盆洗手。阿浩,小妹这次恐怕真的要嫁了呢。”
蓝诗琳歪头看向一言不发的季闵浩,神态语气活脱脱是恋爱中小女人的娇柔。允儿悟过来她话里的意思,羞得红了脸。倒是东方达文能沉得住气,不慌不恼的回敬了一句:“蓝妹妹去了台北一趟,不仅书读的好,连花盆都找到了。恭喜恭喜!”
达文这么一说,众人都哄笑起来。允儿站的最近,看看两人的神色也忍不住弯起嘴角,目光掠过哥哥闵浩,看到他那双狭长的眼睛里氤氲着一层雾气,不像是生气却像含着泪花极力隐忍。她心里咯噔一下,慌忙避开视线,转而看向身旁与蓝诗琳说笑的东方达文。
“阿穆,我们去那边坐着好不好?”等party正式开始,允儿不习惯热闹,就扯着达文的胳膊小声征询意见。此时已经有人在点歌,几个活泼张扬的将麦克风扔来扔去的玩闹。苏逸飞是这次聚会的召集人,他拿着一支麦克风向达文走过来。
“嗨,东方!”他热络的打招呼,也对着允儿点了下头。
“逸飞,这回又是你的主意?”东方达文喝着一杯啤酒,眼眸在暗处有种异样的明亮。苏逸飞故意不去看他那双摄人夺魄的眼睛,这男人太妖孽,靠的太近会丢盔弃甲,而他不费一兵一卒就可决胜千里。当然东方先生的好手段,不仅仅只靠了一张脸。
“我们的蓝妹妹凯旋而归,不搞个隆重的也说不过去。再说……”苏逸飞指了指暗处坐着的季闵浩,“我也是给你创造机会。”
机会?达文挑眉。不要说区区一个季闵浩,就算是季建业活过来也不是他的对手,无论是商界厮杀还是争夺季允儿,他从不把季闵浩放在心上。听闻蓝家有意让这个未来的女婿接管大酒店,也算季闵浩运气好,要翻身就有跳板给他跳。不过,他不后悔帮助季闵浩上大学。还是那句话,他不屑攻击手无寸铁的人。
可是季闵浩提前毕业,还是大大的出乎意料。莫非是蓝家从中动了手脚?达文看了一眼远处的蓝诗琳,太阳穴不安的跳了几跳。
季允儿看着苏逸飞,总觉得他的声音有几分耳熟,可是世上面貌相似声音相似的人成百上千,她没必要神经质的将每件事每个人都联系在一起。苏逸飞已经把麦克风往她手里塞,笑着说:“唱一首吧,难得今天人齐。”
允儿大窘,她不善唱歌,平时连在大庭广众讲话的机会都不多,唱歌简直是难为她。
“你们唱吧,我不会。”她让着麦克风,苏逸飞不接,倒是东方达文接过来。
“什么会不会的,玩玩而已。你唱错音,也没有人笑话。”达文今天是罕见的活跃,握着麦克风兴致勃勃的说:“我先来,你跟着我唱怎么样?”
苏逸飞拍手叫好,众人听说东方先生要男女对唱,顿时一片欢腾。允儿彻底投降了,牵线木偶一般被达文拽着上了台,镭射灯光打在身上,五色斑斓天旋地转。她勉力维持笑容,从苏逸飞手里接过另一只麦克风。
前奏音乐响起,大屏幕上三十年代的十里洋场,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女子默然垂泪,眼睁睁望着情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千里之外,季允儿很喜欢的一首歌,不至于出丑。
她感激的望了一眼达文,只见他脸上亦有沉醉之色,和着那乐音,轻轻唱起来:
“屋檐如悬崖,风铃如沧海,我等燕归来。时间被安排,演一场意外,你悄然走开。故事在城外,浓雾散不开,看不清对白。你听不出来,风声不存在,是我在感慨。梦醒来,是谁在窗台,把结局打开。那薄如蝉翼的未来,经不起谁来拆。”
达文打了个手势,示意允儿接唱。她刚才听的入了迷,反应过来已经跟不上节奏,匆忙在心里暗和了一段,张口要唱却听到另一个声音接上来。
她和他同时看向台下的夏西狸,达文眼中似要喷出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