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闵浩打开家门,屋里空无一人,甚至连走廊里挂着的那块小黑板上也没有允儿的留言。进了厨房,冷锅冷灶,仿佛这里从始至终都只住着他一个人。手机安静的躺在口袋里,允儿一直都没有回复。她真的生气了,难道就为着东方达文?他们是相依为命二十多年的兄妹,难道还比不上一个东方达文?
闵浩焦灼的走来走去,时钟过了十二点,而那手机依然安静的诡异。不能再等了,他心急如焚,无数可怕的念头升上来。他好像是神经质的母亲,等不到孩子回家就会胡思乱想。他拨出了允儿的电话。
像每一次,他握着电话等待很久。有时一首彩铃音乐放完都等不到允儿来接,他总是很有耐心的再拨下一次,然后听到允儿懒洋洋的声音。
“喂,哥。”依然是懒洋洋,好像刚从睡眠中醒来,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冰凉的手机贴在脸上,闵浩的汗却流下来:“允儿你在哪儿?”
“我在公司。”
“什么公司?哪个公司?为什么不回家?”闵浩的声音急促,季允儿听起来却像是质问。经历了昨晚的争吵,她心情已经极度恶劣,现在闵浩又莫名其妙的打电话来训斥,原本已经缓和的情绪又被激起来了。
“哥,我有我的自由,请你不要干涉好吗?”
担惊受怕的结果就是换回这样一句话,闵浩狠狠在腿上掐了一把,才能忽略心痛。
“我不是干涉你,是担心你。”他艰难的解释,尽量让语气显得柔和亲切。
“担心我?”允儿轻笑,似乎并不领情,“担心什么?怕我再去找东方达文?”
闵浩深深吸气,无论什么事一旦开了头就很难停止,他只是想叮嘱她好好吃饭,何其单纯简单的目的,却被允儿误会了。争吵一旦开始,他想结束都不可能。
允儿应该知道的,她的哥哥季闵浩这一辈子执拗强硬,却只对她一人心软。
“对不起!昨晚都是我的错,不应该打你,你原谅哥哥吧。”他终于举了白旗。
“我能够原谅哥哥,但哥哥你能原谅我吗?真正原谅我和达文吗?”允儿也在叹气,他这才发觉原来她不是懒洋洋,而是疲惫。
他终究忍不住,一听到东方达文的名字他就恨,如果意念可以杀死人,东方达文恐怕已经被闵浩杀死千百遍了。
“允儿,哥真的是为你好。你真的不知道,有些事现在我不想告诉你,是怕你有负担,但是东方达文绝对不行。先不说他人品如何,单是东方集团心黑手狠……”
“好了,哥!”季允儿喊着打断了他,“我不想再听你说了,你说什么都没用。”
“允儿你听我说,你离他远一点,就算是为了爸爸行不行?”
他已经想不出任何有用的语言解释,他一直都是嘴笨的哥哥,小时候允儿受了欺负,他也只会用拳头解决问题,吵架这种事情他做不来。
允儿刚在夏氏公司食堂里吃过午饭,现在跟闵浩怄气,胃就有些疼。她中午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逼仄的休息室令她透不过气。她想要尽快结束这个电话,吵来吵去都是一个意思,她真的烦了。
“哥,不要拿爸爸来压我。如果他在的话,一定不会像你一样逼我。”她又叹了一口气,幽幽的问:“哥,你希望我幸福吗?”
他脱口而出:“当然了。”
“那么我正式告诉你,我要嫁给东方达文,因为他能给我幸福!”
通话戛然而止,闵浩一句话梗在喉咙口,生生逼回了胸腔。他想说,季允儿你不孝!可是又不能怪她,无知者无罪,是他没有告诉允儿实情。也许,他应该说出来,才能令深陷****迷障的允儿醒悟。东方达文若是普通男人也就罢了,可他却是万丈深渊,允儿一旦踏足,后果只能是粉身碎骨。
午休时间匆匆而过,季允儿不得不打起精神坐回钢琴旁,继续弹奏那一曲又一曲缠绵优美,却于己无关的旋律。咖啡厅依旧宾客寥寥,她的目光散漫的望着窗外某一个点,空洞而寂寥。哥哥闵浩自小到大鲜少难为她,这一次却专制到近乎霸道的程度。东方集团是地产界著名企业,这么多年商场摸爬滚打,难免得罪不少人,可这并不能作为断定东方达文品行不端的依据。难道因为哥哥读了商科,对商界的事情格外敏感起来了?如果让哥哥知道达文就是当年被赶走的阿穆,让他知道季家欠阿穆一家的债,他一定不会反对了。她要尽快将事实真相告诉闵浩。
想通了这一点,下午漫长的光阴很快就在琴键下流逝了。东方达文最近一直很忙,听说有个政府投资,东方集团负责建设的工程项目接近尾声,所以样样都要他亲自监督。她不确定能否打通他的电话,更不能确定他能否有时间跟她回家见家长。这个家长,没有别人,自然是哥哥季闵浩。她要和达文一起站在闵浩面前,告诉他一切。
此刻的东方达文刚刚结束了例行会议,看到是允儿来电,心情一下好了不少,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允儿提出要带他回家。允儿无父无母,他要面见的人必定是季闵浩。他猜一定是遇到大事,否则允儿不会这样孤注一掷。他的身份一旦揭露,势必会麻烦不断,可是他又不可能一辈子隐瞒下去。
“那就说定了,下班我去等你。”允儿在电话里笑的很开心,好像只要把他带到季闵浩面前,天大的难事都会解决。
达文心里重重一叹,刚才接到电话那瞬间的喜悦已经淡化,取而代之的除了无奈就是担忧。“不用,我下班过去接你,你等着我。”
天边的霞光渐渐深沉,达文草草翻看过几份工程图纸,又详细看了材料报价表,转头发现助理彼特正埋头一堆文件中,齐肩的卷发将半张脸都遮去。他笑着摇头,像彼特这样细心的男人,不仅女人喜欢,就连他都喜欢。这么多年,无论大事小事,只要彼特在,就没有摆不平的。他信任彼特,就像信任另一个自己。
他一边翻看着材料报价,一边随口对彼特说:“等竣工剪彩完毕,我放你一星期假,好好放松一下。巴厘岛双飞,怎么样?”
彼特只是笑,继续埋头看文件:“我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白浪费一张飞机票。再说这次建希望小学政府很重视,说不定还有后期的事情,我不放心走。”
“你啊,天生劳碌命。”达文笑,“我是老板都不担心,你有什么不放心?就算出了问题也不要你负责,罚款坐牢都是我的事。”
彼特微微动容,故意将脸埋的更低,余光可以窥见东方达文一派轻松模样,并非故意语言试探。他将面前的文件资料整理好,时钟已经到了晚上七点整。
“你难道没听过一条绳上的蚂蚱吗?你跑不了我也跑不了。除非咱们两个一起私奔,嗯,巴厘岛的确不错。”彼特朗声而笑,起身抱着文件走出去。
季允儿按时下了班,夏西狸得知她和达文有约,很自觉自动的独自离去。允儿松了口气,她最怕西狸纠缠,软磨硬泡她往往无从招架。为了谨慎起见,她特意走出夏氏大楼,站在马路边。如果东方达文的车开过来,就正好可以看到她。
时已立秋,夜风清凉。东方达文来的很快,她上了车,法拉利灵活的穿梭在车水马龙行人如织的街市,大东道狭窄的路虽不好走,但由于达文曾多次驾车而来,早已熟悉。不费太多时间,车已经停在了季家楼下。
仰望,凡尘俗世的灯火和炊烟从一扇扇窗口漏下来,最最平凡的生活情景,于东方达文却陌生而遥远。他跟着季允儿走进楼道,要大力跺脚才能亮起的感应灯昏黄萎顿。登上三层楼梯,允儿指着一铁栅的防盗门说:“这里就是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