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达文点点头，允儿按响了门铃，里面有清晰的脚步声传来。里层的木门被打开，季闵浩拧着眉头站在门口，他的目光只在东方达文脸上绕了一圈，就沉默的拉开了外层的防盗铁门。
“哥，这是达文。”允儿声音轻快，脸上是类似小女孩的单纯笑容，好像早已忘记了昨晚和今天电话里的争吵。闵浩本想等允儿回来后告诉她实情，他已做好了饭菜，却没料到允儿竟然不声不响的带着东方达文回来。
“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饭只做了两人份。”闵浩低着头，有些气闷。他闭好了门，返身走回客厅的时候，允儿已经和东方达文坐在了沙发上。
允儿望着一桌子菜，笑眯眯的搓着手：“哥你真行，都是我爱吃的。不要紧啊，反正菜这么多，我的米饭给达文吃。或者匀一下，达文饭量不大。”
“不必麻烦了。”达文笑着握住允儿的手，眼睛却是看着季闵浩，“这里出去有一家川菜馆，里面水煮鱼非常好，我请客。”
闵浩听允儿一口一个达文达文的叫，心里就拱着一团火。又眼睁睁看着东方达文毫无顾忌的握允儿的手，更是气恼。若换了从前，他非冲上去暴打那登徒子一顿不可。但是今非昔比，他更多的要考虑行为后果。他冷眼瞧着东方达文那张标准的妖孽脸孔，使劲握紧拳头才能忍住不大骂出口。
都说相由心生，就是这张完美到接近虚幻的脸，却长着一副魔鬼的心肠。季闵浩想象不出，这样光芒四射的人怎会做出杀人的行径？
他看了达文一眼，跨坐在凳子上拿起筷子，语气里极尽嘲弄：“我们兄妹都不喜欢吃辣，如果东方先生吃不惯粗茶淡饭，请自便。”
“哥你说什么啊！”允儿站起来，两三步冲到他面前，面颊有些愤怒的晕红。闵浩不为所动，不慌不忙的夹着菜。
“我没说什么啊。”闵浩嚼着嘴里的鱼肉，又扒了一大块米饭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你哥我的厨艺太差，怕招待不好东方先生。怎么，我错了？”
“哥！”允儿无计可施，更不想在东方达文面前和闵浩争吵。她回头看了看仍然安稳坐在沙发里的达文，似乎并没有因为闵浩的嘲讽而动怒，相反表现的异常安静。
允儿了解闵浩的个性，他这样闷声不响就是在下逐客令了。想来也是她异想天开，闵浩就算得知真相，只会令情况更糟。他那个时候是真的恨阿穆，就算过去二十年，这种恨也不会因为她而淡化，更不可能一笑泯恩仇。
“哥你是个成年人了，怎么待人处事还是这么意气用事？幼稚！”允儿瞪了闵浩一眼，转身走到达文身边，脱口而出：“阿穆，我们去吃水煮鱼。”
东方达文挑起半边眉毛，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允儿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情急说溜嘴，刚想打个哈哈弥补，身后就传来一阵筷子落地的声响。
季闵浩白着脸站起来，狐疑的问：“允儿你刚才叫他什么？”
东方达文眼看纸里包不住火，兀自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小动作被闵浩看在眼里，更加重了他心里的不安。而季允儿看到达文仿佛是默认了，一时间只觉得百口莫辩。她的手不自觉的扯着牛仔裙的缝线，咬紧了嘴唇。
“我问你话呢，他到底是谁？”闵浩急红了脸，眼神狠狠落在东方达文的身上。
“我没说什么呀，哥你幻听吧？”允儿嗫嚅，向东方达文投去求救的目光，“达文你说，是不是？”
闵浩简直气得要掀桌子，他们两个一唱一和，难道把他当做聋子吗？可这种事也太奇怪，虽然过去多年，可他深深记得阿穆的样子。阿穆肤色黑，长相平凡，与如今的东方达文相差甚远。分明是不同的两个人，怎么允儿会管东方达文叫阿穆？难道因为允儿对阿穆念念不忘，神经错乱了？
他觉得神经错乱的不是允儿，而是自己。从得知允儿跟东方达文在一起时，他就疯了。
东方达文冷眼旁观季闵浩的气急败坏，心里又有了报复的快意。他自诩冷静克制，但看到曾经颐指气使的季家少爷落魄贫穷，他谈不上特别得意却也宽慰不少。允儿焦虑的看着他，他知道她的用意，可就是做不到。
他忽略掉季闵浩杀人的眼神，握住允儿的手，说：“你放心，我跟他谈。”
东方达文坚定坦荡的目光给了她勇气，反正这件事早晚瞒不住，早一点让闵浩知道或许更好。她不妨赌一次，赢了她和达文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输了也不过是打回原形，可是她仍然有办法跟达文见面。她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哥哥闵浩，见他脸色缓和，才三步一回头的躲进卧室，并且关上了门。
“你有话就说，不要装神弄鬼。”闵浩撂下碗，走到达文对面单独的沙发里坐下。谈判讲究有利地势，他坐在俨然是主人专座的单人沙发里居高临下，气势上首先占了上风。
达文毫不在意这些小细节，一个人的强大是在心里而不是表象。他很享受激怒闵浩的过程，所以他故意将语速放的很慢：“季闵浩，我就是阿穆。”
闵浩惊愕了，虽然他早有心理准备，可亲耳听他承认反而觉得不真实。
“我不信。”闵浩摇头，狭长的眼睛在东方达文的脸上反复审视，“你们的长相根本没有相同之处。况且众所周知，你是中德混血。”
“这些都不是重点，难道你不知道这个世界每天都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唯物主义讲事物不论外在怎么改变，其内核本质是永恒不变的。”达文笑的很诚恳，“说简单一点，现在科技医学都很发达，改变容貌不是难事。可是无论我变成混血还是外国人，骨子里仍然是阿穆。明白了吗？”
闵浩小时候喜欢看《西游记》每到暑假就会坐在电视机前看得目不转睛。看的久了，他甚至能熟记每一集的内容，哪个妖怪是什么变的，孙悟空是用何种法宝收服了妖怪他都能倒背如流。他羡慕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也羡慕妖怪的千变万化。如今，那个住在他家地下室的保姆的儿子摇身变成了东方达文，他却没有火眼金睛。冤家路窄，他都没能认出他。
沙发好似变成了滚烫的火盆，闵浩坐在上面有种火烧火燎的疼痛。他起身走到阳台上，一把拉开窗户，点燃一支烟。尼古丁有镇静作用，他只有藉此来平复情绪。
劣质香烟特有的呛鼻味道很快就被风吹进来，东方达文斜了斜嘴角，踱步到闵浩所在的阳台。这个城市总是潮湿闷热，不少人把洗净的衣裤用竹竿挑着晾在外面，花花绿绿在风中招摇。此刻季家的阳台也搭着些内衣裤，毫不羞涩的展示在他眼前。
无论季家曾经多么风光高贵，现在也沦落为市井小民。他若有所思的望了望季允儿卧室的方向，意料之中，允儿半张脸藏在门缝里。
闵浩半截烟已经吸完，看了一眼走近的东方达文，狭长的眼里又浮出幼年的倔强。达文不去理睬他的怨愤，抽出烟来点上，又递了一支给闵浩：“如果不想得肺癌，就少抽些劣质烟。”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隐忍不发的季闵浩，他并没有接，只是怒目盯着他，眉眼间因为羞愤红了一大片：“你少在这里讽刺人，我看在允儿面上才没有赶你走。你以为现在有钱有势就能娶允儿了？痴心妄想！你说你本质上还是阿穆，没错！你变成了东方达文，但本质上还是那个小瘪三！我不会把允儿嫁给你这个瘪三王八蛋！”
东方达文眼中除了大东道凌乱的筒子楼，就是面前季闵浩一张扭曲变形的脸。这样的谩骂他听过太多，早已不放在心上。可是当看到躲在门缝里偷听的季允儿，他刀枪不入的心脏还是痛的缩了一下。
“季闵浩。”短暂的失神过后，他又恢复成冷静的东方先生，“你怎么骂都没有用，事实上我如今的成就足以与你季家匹配。二十年前我就说过，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我能有今天，也是拜你所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