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瑶赶回去的时候,赵鸢儿已经卸妆完毕,见她来了,便让她为自己梳头,而后头站着的宫人也自觉地退去了。
这个时候,良人身边只需要有仆瑶便可,其余人多了会让良人心烦,这已经是宫人们都知晓的事情了。
“你看如何?”赵鸢儿突然发问。
“奴婢按照良人的吩咐在他面前将那话说完了,奴婢看着……倒是个忠厚的老实人,虽不当亲信使,但良人正好用人不是?”
仆瑶的话很有道理,她一直觉得,自己不能太过依靠訫夫人的势力来生存,想着自己也要有人用才好。何况,这个人,她并不打算让訫夫人知道。
她不知道以前的赵鸢儿是怎样培养自己的势力的,而自己又是一直单打独斗过来,对与收拢人心的事她一向不会做,那便慢慢开始吧。
试着从这简单的一个人开始,慢慢来。
回到裔刖与嬴政见面的那一日夜。
还是在他们初次见的地方,赵鸢儿依旧裹着那天的那件暗灰色的袍子,听完了叶斌的描述。
她交给叶斌的任务,就是留神,只要是有裔刖出现的时候,便将大王与裔刖谈话的内容都记下来,再来汇报。
听完了叶斌的汇报,在他面前赵鸢儿也没什么反映,只是淡淡地嘉奖了他一句:“做的不错。以后记着多留心些。”
说罢,依旧是云淡风轻地走了,仆瑶与上次一样没有走,留在后头将一袋钱交给他:“良人给的赏钱,你做的好,良人自然对你宽待些。”
叶斌却是伸出手拒绝了赏钱,道:“良人已经为我母亲寻了太医,又给了我良人的两个月的月例,这么多钱我如何消受!”急急便摆着手拒绝。
仆瑶硬是拉过了他的手,这让他微微惊讶,且不说自己是男子,自己也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拉的动自己护得紧紧的手?心里暗暗道:不但主子不简单,主子的贴身侍女也是不可小觑的人物。
仆瑶哪里管得了他想什么,只是拉了他的手,将一袋钱放到他的怀里:“你母亲已经年老,就算不是病着也该多吃点好的养好,良人是体贴你的一番孝心,你不要让良人期望落空。”
仆瑶虽是笑着说这话的,但最后那一句话分量却是极重,惊的叶斌还没从对她的惊讶中缓过来便又愣愣地接了钱袋。见他接了钱袋,仆瑶笑了:“这才对。我今夜当值,不便多说,你便自便吧。”
叶斌揣着那袋钱,看着仆瑶匆忙却稳稳地离开的背影,笑了笑。
晚上,赵鸢儿躺在自己的榻上辗转反侧。
她听了叶斌的描述,也能感到嬴政对裔刖有了一些怀疑,而这怀疑到底是空穴来风,还是裔刖真的没有那么简单?
她愿意相信后者。
不是没有过怀疑,像裔刖这样胸怀大志,吞吐天地的人物,为什么只是甘心屈居人下,为他人满足一统天下的欲望?但每每遇上他那漆黑的眼睛,她便放弃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他愿意这样做,或许是有他自己的原因,但绝不是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男人对权利的渴望永远都不会减灭,更何况是这样前无古人的千秋大业?既然已经知道了结果,怎么会这么轻易放弃?
她一直都不知道裔刖到底在做什么。从前,只是以为他仅仅是为了维护历史,不让她胡来才会屈居人臣,而现在嬴政的这一番试探,让她发现,自己真的从未看透过裔刖,这个迷一般的男人。
不知怎的沉沉睡去,但却睡的不熟,总是迷迷糊糊间便醒来一遭,意识也混沌的紧,整个人便处在不清不楚的状态之中。
好容易睡去,人又仿若跌入深渊一般猛地下坠,她便是又突然惊醒,发现自己的背上竟然出了一层汗,寝衣粘腻地贴在自己的背上,在这样的冬日里屋内的暖炉竟是让她感到不适,虚弱地坐起身,喊道:“仆瑶。”
外头的人听见了响动,立即来到了她的身边,“良人可是渴了?”
黑暗中赵鸢儿只是摆摆手,道:“去把暖炉灭了吧,这屋子里太热了。”这话才说完,她又觉得自己的嗓子沙哑的不行,也口渴的不行,便又说了一句:“去为我倒一杯水来。”
仆瑶赶忙去到了一杯水递给她,道:“良人还是不要灭了炉子,当心着凉。”
赵鸢儿道:“热的很,炉子点了心烦。”又呷了一口水,立即皱眉:“怎么是温水?换凉水来。”
仆瑶感到不对,良人素来不怕寒冷,所以屋子里的炉子点的本就不是很暖和,往日良人也是承受的住的,便立即伸手摸了一把赵鸢儿的手,那滚烫的感觉让她的手不禁一缩,心里立即有了答案。
“良人怕是病了,奴婢去请太医过来瞧瞧?”说完,立即喊了外头一个小丫鬟去请太医,自己则是陪在她的身边。
“我这是……病了么?”赵鸢儿喃喃。她底子好,很少生病,受伤倒是常事,以至于她以为自己只是普通的上火,并没有发现自己是发烧了。
仆瑶去为她点了灯,又为她倒了温水:“良人这应是发烧了,多喝点水。”
赵鸢儿接过了那水,一口便喝下,只是觉得身上越来越热,人也直接就躺下:“我想休息会儿。”
“太医马上就到了,良人还是让太医瞧瞧罢?”仆瑶担心她就这么睡去。
“到了再说罢。”说完这句话,赵鸢儿便沉沉睡去,也不管什么太医是不是要来或是其他的什么。
睡的昏昏沉沉地,赵鸢儿终于睁开了眼睛。现在感到身上那热潮已经退去了,却是感到有冷风吹进来,便下意识地喊:“仆瑶,把窗子关上。”
身侧,传来了嬴政的声音:“你可算是醒了。”这声音中夹带着惊喜,他的手便立即覆上了她的,对身边人道:“去把窗子关了吧。”
赵鸢儿这才真正清醒过来,看了看嬴政,笑道:“大王怎的过来了。”
她抬眼看看,訫夫人胡姬都在自己的屋子里,更是奇怪:“我不过就是身上不爽快罢了,怎的今天便是都过来了?”
訫夫人没好气地说:“你还以为自己就是睡了一天?你可知到自己睡了有多久?”
赵鸢儿看着脸上略微有些怒气的訫夫人,又看了看身旁的嬴政和胡姬,无辜地问:“我睡了不是一天?”
胡姬无奈地回答她:“姐姐,你已经睡了整整两天两夜了。”
这话说出来,连赵鸢儿自己也是愣在了那里,顿了顿,道:“我不过是发烧吧?”
“是。”訫夫人立即接上了话头:“你不过是发烧,来的凶猛,加上你屋里的炉子点的根本不够暖和,以至于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发烧的。”
赵鸢儿自己也是一愣,然后发现自己现在虽然已经不热了,但全身都有一种酸痛的感觉,还有就是自己的呼吸也不是很顺畅。
见她不再说话,嬴政便以为她是累了,便道:“你刚醒,命人做点清口的东西吃,孤还有奏折要批,便不陪你了。”
赵鸢儿这才回过神,微微笑道:“臣妾真是不懂事,还劳大王挂心。”
嬴政捏了捏她瘦弱的肩,感到入手又是这般地瘦弱,不由得又补了一句:“你该是好好养着自己的身子了。”
说罢,便摆架离开了韫迭宫。
等到嬴政离开了韫迭宫,訫夫人才面色凝重地问:“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鸢儿被她这一问弄得没头没脑,懵地问了一句:“什么怎么回事?”
仆瑶与素暖立即便将屋内的宫人遣了出去,一个站在门内一个站在门外。
“那晚,素暖见你屋里的人急匆匆出去,便问了仆瑶,仆瑶说是你大约是得了风寒,我便想着,这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能说得了便得了风寒?我便带了自己手下的人为你看了看。”
訫夫人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会儿。赵鸢儿觉得这里头有隐情,感觉很是不对,而自己之前的东西都是訫夫人着人验出来的,对訫夫人自然也是信任,便等着她的下文。
訫夫人看着她,道:“你体内,一直都有一种隐藏的毒物,时间大约已经超过了一年。”她皱眉道:“你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竟是处处有人给你下毒?”
对于訫夫人的这番话,赵鸢儿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当初那么激动了,她只是略微有些惊奇,说:“这到底是什么毒?”
訫夫人却是摇了摇头,脸色更为凝重:“不知道,查不出。但定不是即刻致命的毒,否则不会隐藏了一年还没发作。只是,不知道这毒物到底什么时候会发作,你自己一定要小心。”
赵鸢儿感到很奇怪,为什么要给自己下这种慢性毒药?是裔刖吗?不,上次香囊的事情他已经认了,这次的事情该不会是他才对。
“我昏睡了整整两日,是因为这毒物?”
“那到不是。”訫夫人回:“你只不过是思虑过多,导致的心神郁结,加上吹了冷风又不愿将屋子里的炉子点的暖和些,才会这样。”
仆瑶派去的人将太医请回来的时候便已经让訫夫人掉包,自己的人手冒充了太医一回。因为嬴政也会来,她只是直觉觉得让嬴政知道了这件事,赵鸢儿一定会有麻烦,便有心替她瞒了一回。
而她也仔细问了自己身边的医者,那人也是查了许久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毒物。这真是让訫夫人心中惊奇,到底是想要害赵鸢儿的人多,还是赵鸢儿树敌太多?
不过,既然已经是韫迭宫的人,她也是会保护好的。这是她唯一的信念,也是她的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