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暖自宫外急急赶回来,面色暗沉的可怕。一进去,看见端坐在那儿的訫夫人,只能是微微地摇了摇头。
訫夫人整个人仿若原就是强自撑在那里一般,看了仆瑶这动作,立即便泄了下去。她脸色苍白,凝眸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去,进行交接转移。”
素暖知道她说这一句代表着什么,立即便跪在地上:“夫人!夫人要保全所有人奴婢不敢有异议,但请夫人一定带上奴婢,奴婢自小跟着夫人,实在不能眼睁睁地看着……”
“素暖。”訫夫人当即打断了那哭哭啼啼想要跟着自己一块儿走的素暖,道:“以我们主仆这么多年的情分,我们若都是死了,那咱们的势力便都会跟着一块儿崩塌,那才是最要不得的。”
说到这儿,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在咱们宫里的人,大多心思都已经不在太子那边,留着,尽是放心可用;我若不在了,你自然要为我,管好这势力。赵鸢儿太复杂,以后,你便去帮着胡姬吧。”
“夫人!”素暖不禁大喊一声,她已经遏制不住地泪流满面。她似乎已经看到了结果,可那样的结果,是谁都不愿的。
“去吧。若迟了,怕是什么都办不成了。”
訫夫人已经不愿多说,说完这句话便已经出了门。素暖匍匐在地,只能是立即站起,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出去办起訫夫人交代的命令。
这是命令。
昨夜,他们在宫外的线人告诉他们,雍城的两位已经掌握了她的身份,不日便要那这个做文章,他们问,是否要做些什么,以解决后患。
訫夫人的答案自然是否定的。狡兔还有三窟,他们未必就没有防范。她当即便让素暖负责联络了一下太子那边,太子那边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她就已经知道,太子已经知道了。
她站在明亮的月光下,仰头望着月光。她凄惨地笑了笑,然后往赵鸢儿的房里踏步走去。
一个月后。
雍城臣子參奏,秦宫韫迭宫主位訫夫人,是燕国派来的细作,潜伏宫中太久。该大臣还列举了满满的关于訫夫人残害**嫔妃的证据,不让嫔妃有孕,在郑夫人有孕后甚至加害于她,嫁祸给太后身边的廖嗳,以及与燕国联络的证据若干。
这一參奏,立即一石激起千层浪,朝中纷纷都是制裁訫夫人的呼声,嬴政看着这一堆的老臣,眉头紧锁。一旁的裔刖依旧是一言不发,嬴政大喝一声:“都给孤住嘴!”
朝堂之上瞬时安静下来,看着盛怒的嬴政,众人一时都忘了该说什么。这时,许久没有在朝堂上说话的重臣:吕不韦终于开口:“大王,燕国这般居心不良,残害**子嗣,作为细作,理应受罚。”
此话一出,立即便又是激起了众多大臣的发言:“吕相国所说极是。”
“还请大王制裁。”
“虽訫夫人在宫中多年,但请大王为社稷着想,整顿**。”
“……”
嬴政皱眉闭眼。半响,他睁开了眼,道:“关入暴室。”
这句话说的声音极轻,却落入了每一个朝臣的耳中。他们还想说些什么恭维的话,嬴政却是连一句“退朝”都没说,直接便离开了朝堂。众臣面面相觑,不知道大王到底是因为什么,一个自认与裔刖有一些相识的朝臣走进裔刖,低声问:“太傅大人可知,大王这是为何?”
裔刖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是非多于口舌”,便也踏步往外走去。
没人注意到,他的嘴角,也抹出了笑意。
…………
訫夫人呆在阴冷的暴室,发髻也没有盘起,一头乌黑的头发就这样散落在肩头。赵鸢儿来到了暴室,叫了她一声:“訫夫人。”
訫夫人回头看她,笑了一笑:“你来了。”
不知怎么的,赵鸢儿没有从她的笑容里读到任何的不快,反而看出了一丝释然。
“訫夫人,你又何苦将自己推至这番境地?”
訫夫人却没有回答她,只是道:“这么多年,我好容易不用提心吊胆地担心着两头的事务,一颗心终于可以休息,哪里就有你说的那么难堪?”
赵鸢儿今天是偷溜进来看她的,使了一个障眼法支开了外面的守卫,自己穿的就是那天闯过裔刖府上的夜行衣,她大大方方地坐下,“从前我被关到冷宫的时候,你们不也这么觉得?”
“我是做戏罢了。”訫夫人大方地承认,没有丝毫的做作。
赵鸢儿也笑了笑,訫夫人那天来找她,希望她能够在自己死后,早日将雍城的两位解决。倒不是因为自己的私人恩怨,更是因为……那边的两位对嬴政存在着太大的威胁。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赵鸢儿才知道,她的心思根本不是在自己身上,从来就没有。她那么地处心积虑地培养自己的势力,从来就不是为了她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为了嬴政。
而现在,她已经没有能力再为他做任何事。
“那便让我死去,也省的他难做。”
这是訫夫人说的。
赵鸢儿掏出一罐药,犹豫着问:“你……当真要这样吗?”
“他只是将我关在这个地方,却迟迟没有处置我,对他只有坏处。如今我自己在牢房内暴毙,也省的外头说三道四,更是让他省心。”
她已经将话说道了这个份上,赵鸢儿只好将药罐给她:“三个时辰之内发作,咱们还能说说话。”
然而,就在她说完这话的时候,外头却传来了喊声:“郑夫人到——”
赵鸢儿刚暗叫一声糟糕,訫夫人用手指了指头顶,赵鸢儿看了一眼,发现头顶遵照了建筑,有房梁。她心中立即一喜,翻身便上了房梁。过了不久,郑夫人就来到了訫夫人的面前。
訫夫人脸上没有笑容,但也没有什么厌恶的神色,只是淡淡地对她到:“你怎么也来了。”
郑夫人脸上的笑容却是比任何时候都灿烂:“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斗过我。当初你若是及早断了与太子的联系,又怎么会到了今天的境地?你知道吗?你终究是败在我的手上。”
“我知道是你将我的身份告诉太后,但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不是败在了你的手上。你以为,你切断了与燕国的联系,太子会轻易放过了你?你背后有人我也知道,那个人哪是你能揣度的了?你当初是怎么保住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你自己知道。”
她说一句,郑夫人的脸色便阴暗一分,待到她将话说完,郑夫人的脸色已经铁青。顿了顿,她怒笑:“你即便知道这许多事又如何?你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今日我便是将你弄死,也没人会有意见。”
“可你不敢。”訫夫人淡淡道。“我是个将死之人,看东西自然比你更是透彻。我最后劝你一句,若是你不及早抽身,你也是自身难保。”
郑夫人心中气急,对方不过是个临死的人,却将自己吃的准,一甩袖便离开。待她离开之后,赵鸢儿从房梁上下来,再陪着訫夫人说了几句话之后,也离开。
第二日一早,暴室里的消息便立即传遍了整个秦王宫。
訫夫人殁了。
郑夫人正在梳妆,听了这个消息后,嘴角泛起了一丝冷笑。
胡姬与赵鸢儿正在食不知味地用早膳,胡姬当场便痛哭起来,赵鸢儿也是沉默不语。
重华殿。
赵高小心地将这个消息报告给了嬴政,嬴政只是愣了愣,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而这一天,嬴政都没有再吃东西,也没有人敢进去打扰他。到了晚上,月光上头。
嬴政站在了窗边,看着那清冷的月光,眼角流下了一滴泪水,飞快地降落到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