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承认谁才傻呢。没见过锦衣卫还没听说过锦衣卫么?回想前世那些狗血的古装剧中对于锦衣卫这个特务机构的形容,那是:横行无极限,杀人不眨眼,特务培训营,冤案制造商,诏狱连锁店,以及十大酷刑研究公司……光想想就够胆寒了,谁这么不长眼还往锦衣卫里钻啊?
晏拓爱银子,不爱麻烦,尤其不爱这么变态的麻烦。
丫鬟怀疑问:“夫人,难道真弄错了?”
中年妇女咬牙道:“不忙,小刘认得他,宁抓错,不放过!”
丫鬟点头,“嗯,奴婢这就去把小刘叫来。”
中年妇女点头催促:“快着点……”
……
晏拓浑身哆嗦着,趁着两人商议着找人证,飞快退后,再退后,然后……闪!
太可怕了,进了锦衣卫,她还有活路么?听说他们逼供的方式世界一流,从古至今都走在世界的前沿,进去了绝无活着出来的先例。晏拓不想受刑,更不想死,此地不宜久留,撒腿立马开溜……
晏拓猫着腰刚跨过月亮门准备偷溜,却见一道黑影移形换位,不偏不倚刚好堵住了晏拓逃生的路。
晏拓双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脸上的肉抽一下,又抽了一下,朱唇的血色迅速消退。
大汉没有打断晏拓腿的打算,这点令她感到非常的欣慰。大汉只是很有礼貌的做了一个“请回”的动作,晏拓于是对大明厂卫的素质教育感激地万分涕零。
如果不承认立马死,承认了可以审后再死,那么晏拓会毫不犹豫的承认,更何况她们口中还有一个目击证人……小刘,该死的小刘!
锦衣卫手持绣春刀排排站在晏拓身后,一个个高大威猛,隐隐的杀气漏出来,又漏出来。
只见晏拓整了整衣衫,理了理鬓角,腼腆一笑,道:“没错,小生就是那个英勇抓贼的穷书生。为了活跃活跃现场的气氛,小生跟大家开了个玩笑,呵呵呵呵……好像不怎么好笑哦?呵呵呵呵……”
***
“没错,就是他,我亲眼所见,绝对不会错。”小刘手指着晏拓的眉心,斩钉截铁。
晏拓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了。突然,另一拨锦衣卫拖着一个半死的人走得近来,晏拓是越看越迷糊,越看越弄不清楚状况,这……到底是哪一出啊?
***
那个鼻青脸肿,奄奄一息的人,赫然正是脑满肠肥冤大头王焕,他们才分别了比一刻钟多一点点,可是一个被吓得半死,一个被打得半死,再次相逢,都有种无法言说的情绪涌在心头,相视无言,无语凝噎……
扑通!
下一秒,只见那王焕抖着全身的肥肉,一个箭步扑倒,重重跪下,死死抱住了中年妇女的大腿,开始飙起了演技,如同被冤枉的烈女一般,声泪齐下,悲愤万分道:“夫人,冤枉啊。我真的什么都没干呐!你要相信我,你一定要一如既往的相信我,相信我的纯洁,有如初开的百合一般。”
王焕虽然低着头,可是晏拓依然看清了他的嘴脸,先是喊天叫屈,接着诉说衷情,然后戛然而止,咬着嘴唇不再多出一言,神情悲凉中带着几分被怀疑被痛打的怒而不怨,眼眶泛红,眨了几下,细眯的小眼睛缝里终于不负众望地滚落下一滴晶莹的泪水……
场面上久久的沉默,久久的安静。
此时的中年妇女则大马金刀岿然而立,丝毫不为王焕的倾情演出而动容,怒叱道:“哼,你那是什么也没干么?你是什么也没来得及干!你要真干了,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尸骨完整,嗯?”
晏拓站立对面,额头没来由地冒出了冷汗,没想到这中年妇女竟彪悍如斯,晏拓刚刚还不屑的瞄了她的胸部……完了完了,她在劫难逃了。可是……这妇女到底是何来头?
很快,晏拓的疑问得到了解答。
“你们都下去吧,这么多人杵在这里做什么?该干嘛干嘛去。”说话的是一位锦袍大汉虎背熊腰,五大三粗的,一看就是个很粗的粗人,而且很明显,他是这儿的老大。只见该老大边走近边仔细地打量了晏拓N+1眼,然后……忽然朝晏拓露出一个笑容,毛茸茸的厚嘴唇里咧出两排发黄的板牙,差点没把晏拓直接吓尿了裤子。
锦袍大汉站定在她面前,疑惑道:“百户所里怎么会有个读书人?”接着求证,“你是读书人吧?”
晏拓脸色难看地盯着锦袍汉子,神情肃穆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惴惴不安,忍不住问道:“你们……现在也兼职拐卖人口了?”
晏拓的话一出口,锦袍大汉的脸色变了,变得比晏拓更难看,“你说什么?”
晏拓马上改口,“我说锦衣卫果然是人民的好公仆,朝廷的好栋梁,是和平年代最具危险的神圣职业,是危难时期最具奉献精神的英雄群体,锦衣卫是大明王朝的骄傲!”
锦袍大汉脸色又变,“你们读书人不是最恨锦衣卫的么?那茶肆里每天夸夸其谈,大骂厂卫的不都是你们读书人吗?”
晏拓腆着张脸,一副“知情人士”的模样,“大人,您有所不知。读书人也分派,有些人呢反厂卫,有些人呢亲厂卫,小人刚刚好就是亲厂卫那一派的。”
锦袍大汉狐疑,“真的?”
“天下和谐是一家嘛!”晏拓咧了咧嘴,厚颜无耻的笑着。
锦袍大汉名叫崔天福,是绍兴府里的锦衣卫百户。他对晏拓的话虽然仍保持怀疑,但是以往总被那些读书人拽着听不懂的鸟文骂的狗血淋头,如今居然有个会拍马屁的读书人对着他笑,这感觉也挺清新脱俗,让人春暖花开的。虽说以崔天福一介武夫的那点智商还谈不上有什么筹谋,但必要的政治敏感性他还是具备的。崔天福总觉得眼前这个一表人才,英俊倜傥,一看便是一副文人形象的孔门子弟会对他,对锦衣卫有所用处。
话说如今的大明官场,可不比前朝。想当初的成化年间,虽然老百姓的日子是过得黑暗无比,清廉正直的文官们是混得暗无天日,可是厂卫却是滋滋润润,可谓是百花齐放,异彩纷呈。文官集团在他们眼中那就是屁,要不然人民大众怎么会送“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的光荣称号给内阁及各部官员呢?
可是万贵妃在**里横扫天下,无人能挡,东西厂在尚铭和汪直的各自领导下可谓是人才济济,独霸武林,锦衣卫在这后派和监派的夹缝中过日子,也是苦兮兮的。
当今皇上一登基,就大展身手,如秋风扫落叶般赶走了宫里宫外的那些垃圾,本以为会就此引来锦衣卫的春天,却没想到皇帝恭迎重用的是两个老得阎王爷都懒得收的老不死。一个叫王恕,一个叫马文升,一个七十三,一个即将奔七。这两老小子一个上任三天就整顿了懒散文官,一个上任五天就开除了三十多个贪污军官。在这两老小子的支持下,内阁迎进了三能臣,刘健、李东阳和谢迁。他们风云一际会,立马奠定了整个文官集团的地位。
崔天福如今都不敢看现在的大街小巷,文人士子们在公开场合肆意谈论朝政,说得激动了,骂骂大学士甚至是大骂皇上,那也是稀松平常。
而穿着飞鱼服,佩着绣春刀本该横行无忌,想抓人就抓人的锦衣卫,走在街上听到这些大骂超纲的言论,反而得拔腿就跑。不是锦衣卫打不过文人士子,也不是武官怕文人,而是这帮读书人实在是太麻烦了。
崔天福也曾经带队阻止过高谈阔论的文人们,甚至还当场打残了那个带头的,没想到他们一点都不畏惧,一个个梗着脖子像是斗鸡似的怒视着,看着锦衣卫像看着杀父仇人似的。崔天福逮了两个回来,关进诏狱,心想这回该老实了。没想到当天下午,百户所的门口就聚集了上百个文人士子,其中还有好多个是有功名在身的。这事情一闹大,就不好收场了。对峙的结果,崔天福被顶头上司千户雷洪雷大人痛批了一顿,险些丢了官职,而抓进去的那两个文人,秋毫无犯的放了出来,还蹭了一顿牢饭没给钱。
俩文人出狱的那天凌晨,上百个文人士子肃立等候,待看到两人毫发无损昂首走出时,文人们一起发出一阵如同胜利一般的欢呼,顺便在百户所门口留下了一大堆的垃圾。百户所里近百位锦衣卫这一天啥事情没干,就是集体劳动,扫垃圾了。